男人边说边察觉到少女虽然表现得十分痛苦,目光却没有涣散,牢牢地盯着客厅内的某处。男人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再次看见了那尊明代罗汉雕像。
“我听说,你是一个孤儿吧?”男人俯瞰着少女说,“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挣扎求生的艰辛我是能够理解的,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少女的眼睛仍然盯着那尊罗汉像。
“只要我的儿子能够好起来,我保证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男人继续说道,“就当是对今晚这些小小的不愉快的补偿好了。”
“要我救你的儿子,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终于缓过劲来的少女沉声道。
“什么要求?”男人问。
“趁你儿子还是犬的时候,我想让他帮我找一样东西。”少女说,“不论结果怎么样,此后我都会照你的意思行事。”
男人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道:“要花多长时间,找什么东西?”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留给我的东西。”女孩站起身说,“我只知道大概的地点,但也应该用不了多长的时间。”
不知为什么,男人总觉得少女的眼神和刚才有些不同了。正是这种不同,使他产生了某种不详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以他的阅历,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就算再怎么折腾,也断然翻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一个小时。”男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出了一个时限。
“足够了。”少女说。
当关着一晨的屋门再次打开时,少女眼中的一晨已经回复了原来少年的模样。少女知道,即便再不愿承认,她内心深处仍然自私而同样热切地期望着一晨真的成为自己的同类。正是这种热切而隐秘的期盼,才使她起初把一晨看成了刚才那幅非人的模样。然而,现在的她已经看透了一切。
仅仅是一个温柔的眼神,她就使这位把自己想象成犬的少年从癫狂的状态中平静下来。看到此番情景,男人上前解开了套在少年脚腕上的铁链。
一辆在夜幕下难以辨识颜色的奥迪suv摇摇晃晃地停在了早已看不见路面的了一块灌木和杂草丛生的空地上。车灯熄灭后,从车上下来两男一女三个人影。其中身材最为魁梧的一人打着手电,一人以四肢着地的奇怪姿势顿在地上。不用说,就是一晨父子和牧冉。
“如血一般的满月。”少女仰望着从云层中探出的圆月说,“一定预示着人间有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吧。”
“别磨蹭了,你还有半小时。”周楷看了看表,对少女说,“半小时过后,不管你有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东西,都要立刻救我回的儿子。”
少女抚摸着一晨的头,对仍然如犬一般伸长了舌头蹲在地上的少年耳语了几句,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块包在手帕里、不知从何而来的圆球状物体,凑到少年的鼻前。少年的鼻子对着这块白里透红的硬物抽动着,发连续用力吸气的声响,然后短促而有力地叫了一声“wow”。
“可以了吗?”少女问一晨。
“wow,wow!”一晨连续叫了两声回应道。
“那就加油干吧。”少女露出一个微笑鼓励道。
“简直荒唐,一晨只是以为自己是狗罢了。”体格强健的中年人说道,“你还真以为他有警犬一样灵敏的嗅觉?”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见得一晨把仿佛真的是一条嗅觉灵敏警犬一般,一边把鼻子贴近地面反复嗅吸,一边连爬带蹦地在杂草丛生的野地里搜寻起来,整个场面在血色满月的映衬下显得煞是诡异。
“可不要低估信念的力量啊。”少女说道,“现代人远离自然太久,以至于早已忘记了许多本就拥有的潜能,而反倒成为了被自身臆造的规则制约的物种。”
少女说罢,突然朝黑漆漆的草地射出一只手,等收回的时候,一只鼬鼠已经被握在了她的手中,发出叽叽的叫声。
“这女孩到底什么来头?”周楷心里暗自疑惑,不详的感觉愈发强烈。而这时,一直在草丛而灌木间活蹦乱跳地窜来窜去的少年,突然发出阵阵急促的呼号。他此时已经不再四处游走,而是用两只手交替去刨身前的土地。
“找到了。”少女放下了手中的鼬鼠,把一脸阴沉的男子丢在一边,自顾自地走到一晨的身边,开始用铁铲在一晨所指认的地点挖了起来。不久以后,铁铲碰到了一块硬物。少女赶紧扔下了铁铲,伸手抹去覆盖在硬物之上的灰尘。
虽然这个硬物仍然有半埋在土里,其形体在惨白的月光之下已经可以辨认得八九不离十。那分明就是一个前额开了一个窟窿的人类头盖骨!只是此时的少女并未显露出一丝惊惧,好像一切都已经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到底是谁?”从刚才开始,就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的中年人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两人的身后。
少女转过身,将刚才包在手卷里给一晨嗅的硬物扔到了男人的脚前。男人捡起那个物体拿到眼前一看,不禁惊叫出声。那个东西,不就是自家客厅里的那尊明代寿山石罗汉像的头部吗?!这小婊子到底是怎么不动神色地把这么坚硬的东西弄下来的?而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需要伤脑筋的可远远不止这一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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