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一句托词,裴行之却以为她是真冷。
他立刻解了身上的大氅递过来,温声道:“从这里回去还有一段路,萧姑娘便先披着,聊以御寒。”
萧璃不接,“不用了裴公子......”
“不过是一件大氅,又算得什么。”
裴行之注视着她,清隽的眉眼带了几分温柔,“怎能比得了萧姑娘当年对行之的暖炉相赠之恩。”
他这么一说,萧璃倒是想起来,那时裴行之刚入太学没多久。
冬日寒冷,但太学却并不会生炭火。
据说是太学传统,认为学子们不经凌寒,难成大器。
然而架不住学生们偷偷从自家带了暖手炉来,藏在袖中。
萧璃怕冷,自然也不例外。
唯有裴行之,始终不曾带过暖炉,硬生生扛着苦寒。
萧璃无意中听说,他父亲早逝,母亲靠给人浣衣,才将裴行之拉扯大,后来被丞相裴宋赏识,家中日子才算稍稍好转,但也算不得富贵之家,只能维持度日而已。
也许是自己也曾有过与他同样的身世,萧璃无端对裴行之生出些许同情。
此后她每次进太学,都会多带一个手炉,悄悄放在裴行之桌案下。
不过也就只放了十来天。
秦落羽得知太学冬天竟然不生炭火,任由学生们挨冻,立刻就去找了陵君行。
陵君行一声令下,太学冬日不生炭火的惯例,到此便算是破了,从此冬季也是温暖如春。
这几年过去,萧璃早就忘了暖炉一事,没想到裴行之竟然还记得。
她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是举手之劳,裴公子言重了。”
“萧姑娘的举手之劳,行之一直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裴行之微微笑着,往萧璃身前走近了些,将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比萧璃高出一个头,微微低着头,修长的手指翻动,很是贴心地替萧璃系好了大氅的衣带。
萧璃心绪有些复杂,到底还是没有拒绝。
彼时雪花轻轻落下,二人沿着梅苑小径缓步并肩而行。
天地雪落无声,梅香淡淡,说不出的的静谧安宁。
萧璃连日来的压抑与难受,仿佛也变得淡了一点。
她不喜欢裴行之,但她也并不讨厌裴行之。
嫁给裴行之,于她而言,似乎并非不可接受。
萧璃顿住脚步,仰着脸,伸手去接那飘飞的雪。
无端想起她初进宫那年,坐在梨花树上的少年。
那日梨花飘落,一如这眼前冬雪。
这个冬天很快就要过去,开春后,表哥便会是皇帝了。
他以后会有皇后与许多妃子。
而她将会搬出宫中,会嫁人。
以后怕是再难得见陵坚,陵坚也再不会和她的生活,有任何关系了。
萧璃想,她该放弃了。
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梦,踏踏实实嫁人,去做另一个人的妻子。
雪花落在眼睫上,迷住了她的眼。
萧璃的眼角有些湿润。
裴行之看出她有心事,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站在一旁,陪着她。
雪落了他们满身。
暮色渐渐昏暗,宫灯在风雪中晃动,昏黄的光芒摇曳不止。
萧璃呼出一口气,轻声道:“裴公子,我们回去吧。”
裴行之便点点头,陪着她回去。
路过廊檐下的宫灯旁时,裴行之拉住她,“萧姑娘,等等。”
萧璃顿住脚步,他伸手,很是仔细地轻轻帮她拂去发上衣上的雪。
两人站得很近,从侧面看起来,仿佛裴行之拥住了她似的。
陵坚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萧璃被陵若拉着出去赏梅,好半晌都不见回来。
到后来陵若回了,萧璃却还不见人。
他想起当初岱山猎场,她也是跟着陵若出去,最后却迷了路,掉在陷坑里。
虽然在皇宫里不会出什么事。
可陵坚到底还是没忍住,出来找她。
却没想到,她竟然和裴行之在一起,两人还如此亲昵。
陵坚脸色沉沉,眸底闪过冷意,“萧璃。”
不提防陵坚会突然出现,萧璃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开两步,不自在地道:“表哥。”
裴行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陵坚面无表情地看向萧璃:“闻秦昨日受了伤,我记得你有种伤药,可以祛痛不留疤痕。”
萧璃连忙道:“嗯,是有的,待会我让人去取过来。”
陵坚冷声道:“现在就去。你亲自去。”
萧璃怔了怔,“可是岁宴还没结束......”
从梅苑回月璃宫还挺远的,而且这会儿已经黑了,没侍女陪着,她一个人走夜路会害怕。
陵坚的语气不容反驳:“就现在。我陪你去取。”
萧璃没办法,只能歉意地看向裴行之。
“裴公子,那我先和表哥回去取药,待会儿再见。”
告别裴行之,萧璃跟在陵坚身后,往月璃宫走去。
陵坚身上有淡淡酒气,脸色很有些冷,好像谁惹了他似的。
萧璃不明所以,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在他身后,没敢跟他靠太近。
两人终于走到月璃宫时。
侍女迎出来行礼,萧璃脱了大氅给侍女,侍女小声问:“这是殿下的大氅么?”
萧璃这才意识到自己披着裴行之的大氅回了宫,连忙道:“这是裴公子的,你好好清洗干净了,改日我还给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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