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樽是赵绵泽的亲叔叔,不管为了什么,他夺了赵绵泽的皇位,若是再亲自杀害了他,在宫中那样的地方,难保不落入别人的眼睛,留下千古骂名……他这是要赶尽杀绝,还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啊。
只觉得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都在钻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天儿太冷,洪阿记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
“或许是生,或许是死。”赵绵泽淡淡一笑:“也许赵樽不想要我这条贱命,削我羽翼,让我苟且偷生……也许他不想亲自动手,也不方便在宫中对我下手,这才绕个弯,让我死在外面。但无论哪一种,我偏不想由他摆布。”
她道:“那么,庙外的马车……等着我们的是?”
那个男人太可怕了。
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是皇城里的赵樽。
那种感觉,就像被一只从地狱伸出的手,紧紧扼住了脖子。
阿记怔住,茫然片刻,冷不丁打了一个哆嗦。
“呵。”赵绵泽冷笑一声,慢慢站直身子,目光远眺着皇城的方向,“你道赵樽为人那么不谨慎?你道丙一那么容易被他们灌醉?你道张四哈真有那么忠于我?你道这新京皇城的密道人人都可得知?”
“不是张公公他们……受了陛下恩惠,想要报答?”
良久,他重重一叹,“阿记,你道我们如何出来的?”
赵绵泽侧目,雪光下白皙干净的面孔。
“张公公他……”阿记咬下唇,“为什么要杀他?他帮了咱们。”
赵绵泽像是也走得累了,把她拽到一颗大树后面,身子靠着树干,喘气问,“你想知道什么?”
前方一片漆黑,后方也一片漆黑……这荒郊野外,没有灯,没有火,只有鹅毛大雪反射的点点银光。赵绵泽的脚步越来越快,洪阿记越发不解,被他拖着,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光景,她终于忍不住发问:“少爷……为了什么?”
这显然与张四哈要带他们去的方向南辕北辙了。
赵绵泽没有向她解释半句,一反前态地抓紧她,却没有往庙宇正面,而是往屋子的后院而去。洪阿记更加懵懂,不过没他命令,她也不敢违命张口。两个人步调一致,走得极快,没多一会儿,便翻过破庙的围墙,窜入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
在她的意识里,杀人这种粗活儿,应当是她干的……可这个温润斯文的男子,竟然这么冷静的就杀了人。而且,还是杀的他们的恩人?她弄不清状况,惊恐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张四哈,心脏怦怦直跳,却也没有出声,只跟着赵绵泽钻了出去。
这是阿记第一次绵泽杀人。
赵绵泽狠狠收回捂在张四哈嘴巴上的手,拽住阿记,“闭上嘴,跟我走!”
他瞪大双眼,一声都没有发出,身子便重重倒在地上。
张四哈顿步,转过头来,正想腻着笑询问,胸口便传来蚀骨的刺痛。
阿记不解他却低低一唤:“四哈!”
可这时,阿记的手腕却被赵绵泽紧紧拉住。
张四哈也从后面爬了上来,走在前面,领着他们往庙外。
终于重见天日,她松了一口气。
外面果然是一座菩萨庙,因为密道出口就在菩萨的底基下方。
洪阿记重重点头,把包袱系在背上,拉着赵绵泽的手,上了台阶,轻轻推开掩盖。
“不必客气了,咱们快些上去,免得夜长梦多。”张四哈小心摆手。
洪阿记赶紧接过来,满是感激:“张公公,你们的恩情,若有来日,定将报答!”
赵绵泽淡淡,并不吭声。
“是。”张四哈解释道:“小顺子家的表哥驾车等在庙门口,他会带你们离开北平。而奴才,只能送你们到门口了……”说到这里,他又抢步过去,从角落的破椅子堆里,刨出一个包袱来,递到阿记面前,“这是奴才等为陛下凑的盘缠……奴才们在宫中也花不着银子,这些年拜陛下所赐,都攒了些家当,银子不多,却足可够陛下三五年生活无忧。”
“还有马车?”阿记小小喜悦。
张四哈松了一口气,指着对面的台阶,“陛下,从台阶上去推开掩盖,便是北平城郊的一个荒废菩萨庙……咱们出了庙子,便能坐马车离开了。”
此地像一个地窖,空间不大,黑漆漆的,除了几张破旧木椅,空无一物。
很快,前方的路到了尽头。
有风,便有出口……阿记心里一喜,不由加快了脚步。走了几步,才又想起手上还有赵绵泽,她又歉意地放慢了脚步。可不论她如何,他都丝毫没有表情,似乎很不情愿。她微微一叹,也顾不得别的了,只埋头前行。
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三个人不知走了多久,沉闷低压的空气中,终于有一阵风来。
一条狭长幽深的密道弯弯曲曲。
曙光就在眼前,只要她能把赵绵泽带出去,从此天高海阔,她定不让他再入新京。
“嗯,辛苦公公了。”阿记反过来安慰他,握住赵绵泽的手腕越来越紧。
“奴才之前没有走过……”
张四哈举着火烛,脚下虚软,回答声也微微发颤。
“张公公,还有多远?”
在自甘下狱之前,她就没有想过还能活着走出去。她不怕死,却怕赵绵泽赴死。如今的局势,只要赵绵泽活着一天,在赵樽的眼里就无异于“眼中钉,肉中刺”,在她本就没有活命的机会。如今天降祥云,她的兴奋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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