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暗道这样不妙,一咬牙,肃了笑容,端正了长辈架,用过来人的口气道:“大丈夫志在四方,衡哥儿正是报效上进之时,我虽是女流之辈,也知如今朝堂上诸事繁忙。衡哥儿忧心朝务,正是上进之举,难不成要日日斗蝶儿画眉毛才算夫妻和睦。你们夫妻互敬互爱,阖家昌顺,便是最大的正道。”终究到底,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无端心虚!
申氏微微一愣,未料到会有这么一大段说教,但她调整得很快,随即掩口轻笑道:“舅母说的是,倒是我的偏狭了。”明兰暗生警惕,眼前这位段数不低呀。
“这回过年,永昌侯府送来好大一座玉石屏风,上头雕的正是娘最喜欢的富贵牡丹。”申氏轻轻翻动着茶盖碗,转了个话题,“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舅母的四姐给出的点。那屏风,不论用料,花色,雕工,处处合了娘的心意。”这话说的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前无头,后无果,却说得明兰如耳边生闷雷。
明兰定定的看着申氏,申氏风淡云轻的对视,丝毫不动,明兰沉思片刻,压低声音,缓缓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家的事,郡主娘娘大约都告诉你了。今儿半日,已有七八位夫人夸过我有福气了,直说得我便如掉进了蜜糖铺里。可在我后院,有前头夫人陪嫁来的妾室,有自小伴侯爷大的通房,后头有人家送来的才貌双全的姑娘,里面有个七八岁大闺女,外面还有个至今不知究竟的庶长和他生母。我若撂不开这些,便是愁也愁死了。”
申氏面色略变,稍稍欠了欠身,低头轻声道:“……母亲也说过,舅母,并不清闲。”
明兰自嘲的笑了笑,又道:“自小到大,我都觉着生而为女,真真是个苦差事。当中苦滋味,只有做女的,自己才知道。”申氏神色一黯,轻声道:“……谁说不是。”
“既如此,那就少跟自己过不去。”明兰干脆利落道,“天造九补必有一缺,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想得开,才能过的好。”
申氏的命已好过世上许多女了,出身名门嫡出,自小受疼爱,不需要在闺阁里就开始勾心斗角,成年后嫁得门当户对,夫婿年少俊美,有才华肯上进,又不花心,更难得的是婆媳和睦,申氏至今未孕,郡主也从未有过半句责备(经过前面一位儿媳的调教,郡主对儿媳的要求已很不高了),又兼家资丰足,将来老齐国公过世后,一分家,连妯娌问题都没有。
这样一帆风顺,还因为无法获得分的爱情而四十五忧伤,纯属闲得慌,这让盛老,大老,王氏,华兰……等等九成以上的世上女情何以堪。
申氏是个聪明人,如何听不出这话中意思,她尴尬一笑:“舅母教训的是。”她于前尘往事并不清楚,只知道丈夫心中有那么一个人在。齐衡虽待她甚好,可她总觉着隔了些什么,愈发按捺不住好奇心,丈夫自小到大相处的女就那么几个,环顾四周,她看来看去,唯有明兰最为貌出色,是以……她苦笑了下,有次平宁郡主漏了口风,提醒她‘过端庄自重,少了情趣,不妨开朗疏懒些’,到底是不是‘她’呢?
她望着明兰微微发呆,宜喜宜嗔的容貌,她从未见过哪个闺阁里约束出来的女有这样灵动的眸,好像怀抱着海阔天高,满心清透,不染尘色。她心头浮起一层淡淡的惆怅,要和齐衡过几十年的人是自己,追究这些尘土堆里的事又有什么意思。
此时夫人高声笑请众人开宴,明兰看着申氏面色渐转,终忍不住松了口气,便赶紧挽了申氏入席,一副亲切长辈状的说笑——好险好险,差点扮不住了。
不过,话说她到底心虚什么呢。当初的决定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走出内堂,外头春光正好,探出矮墙的桃花枝头恰恰绽出了春蕾,有些心急骨朵儿开了半苞,夫人为了取个好兆头,又移了好些盛放的桃花在园里,满园便是一片灼灼粉色。
明兰心里一动,忽想起那年春日,那个素锦少年送了她一本滇家的食谱,她回屋后翻开,从书页中掉出一朵压成书签的桃花,浅粉色的花瓣,只如拇指大小,上头用蝇头小楷写了八个字——如沐春风,喜不自胜。
明兰捧着一杯香茗,对着一盏美人灯怔忡出神,最美好的东西,往往最脆弱,这是自然界的法则,谁都不能避免罢。
顾廷烨梳洗后,披着满头湿发从净房里出来,却见妻这幅神气,当下揽过她的身,温言关怀道:“可是身不适?”明兰摇摇头,廷烨摸摸她的脑门,又问,“今日来客多,别是累着了。”明兰又摇摇头。
“可是家里有什么不妥。”廷烨锁着眉,声音发沉。
“也不是啦。”明兰继续摇头,继续忧郁。
“到底怎么了?”廷烨捧着她的脸追问,明兰从脸上把他的手移到自己肚皮上。顾廷烨正自狐疑,忽觉手掌一震,竟是明兰的肚皮在动——终于迎来迟迟不见的胎动。
“它在踢我。”明兰愁眉苦脸,“从晚饭后,停停歇歇,一直踢到现在。”
臭小!老娘十月怀你,何等辛苦,不过稍微思念了下前任追求者,不用这么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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