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日理万机的秦王政,又怎么会在乎他这个燕国质子?
燕国是战国七雄中离秦国最远的国家,范睢曾跟秦王进谏,远交莫如齐、楚,近攻莫如韩、魏,既得韩、魏,齐、楚能独存乎?这著名的远交近攻的策略,居然提都没有提到他们燕国,根本就是不把燕国放在眼内。
而送他这个质子远来咸阳,说起来应该更多的是为了安燕王喜的心吧……
咸阳民风淳朴,十之六七的路人都佩带刀剑武器,武风之盛,简直是他国所不能比拟。极少能看到身穿华服者,人人都步伐飞快,绝无漫步街头闲散之人。姬青只随意地看了一眼,便放下了车帘,浑浑噩噩地来到质子府。他以后的人生,就只在这方寸之地徘徊流连了。
事实上他还是可以自由出入质子府的,只是他每次出门都会有秦国的卫兵在后面跟着,看起来像是在保护他的安危,实际上是在监视他的所作所为。这样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如芒在背,姬青实在是很难接受。
而且他今年才十二岁,秦王政却不可能给他安排任何夫子教导学习,甚至想要看书也需要自己派人去买,而且每卷书简在到他手中之前,都要经过层层检查。
这样的生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泥沼,简直让人慢慢泥足深陷,直至窒息。
姬青越来越沉默寡言,但燕丹却几乎隔几日就会溜出质子府,在咸阳的大街小巷逍遥度日,很快地学会了咸阳口音,和很多人打成一片。
看着如鱼得水的燕丹,姬青总是忍不住阴暗晦涩地想,若是他没有变成质子,是不是也会如此无忧无虑?又或者,依旧在蓟城过着世子的富贵悠闲生活?
但就像是燕丹所说的那样,人生总会有一些事情,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
姬青已经习惯于每个月都修理眉毛,而燕丹也在一点一点地用各种草汁逐渐改变着自己的容貌。有时候姬青看见那张不起眼的黄瘦的脸容,都不禁有些发呆。
在时间的流逝中,他们再也不相似,不管是从面容身材还是性格举止。
姬青变得阴沉冷漠,他越来越习惯于质子的身份,以至于多年前那些在蓟城的日子,久远得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一般。
他觉得他就是燕国的太子。
而每晚每晚,他都在幽暗的油灯下,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枚犀角印,用指尖摩挲着印鉴上弯弯曲曲的线条,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叫姬青,字琅轩……
三
一转眼,在咸阳已度过数年。
就算是待遇很差,秦王政也断不会短了姬青的吃食,他已经是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少年郎了。只是每次他对着铜镜修眉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那双剑眉若是在的话,肯定会为他增色不少。
这些年中,先是秦国大将内史腾攻韩,俘虏了韩王安,秦国在韩地建置颍川郡,韩国灭亡。之后秦国的反间计奏效,赵王迁自断其臂,一代名将李牧惨死在自己辅佐的王剑下,王翦大破赵军,俘虏了赵王迁,秦国把赵国收归版图,建立邯郸郡,赵国灭亡。
形势日趋严峻,秦国将要一统天下的锋芒无人可挡。咸阳上下一派战意盎然,捷报频传。
因为在咸阳待了这么多年,姬青也偶尔被邀请参加一些秦国上层举办的活动。只是秦国不像楚国那样多宴会,更多的是春狩秋猎。燕赵之地因为经常会与北方的胡人交战,都善于骑射。姬青之前贵为世子,虽然没有亲上过战场,但耳濡目染之下也拥有着出众的身手。但他毕竟年少,臂力不足,所以狩猎的成绩并不理想,更何况很多人不会让他顺顺当当狩猎。姬青也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就是让那些秦国的王公贵族子弟取笑嘲讽的。
一开始姬青也会愤怒反抗,但他发现越是如此,那些人就越兴奋,他便会遭到更多的欺凌侮辱。所以他渐渐地也学会了漠然麻木,果然这样无趣的反应让那些人感到乏味,逐渐地转移了目标,这才让姬青能安然地在咸阳生存下去。
但即使强迫自己尽量减少存在感,姬青也忍耐不住想要去打探前线的情报。今日秋猎之时,他耳听那些军勋世家的子弟们高声谈论赵国覆灭,那刺耳的喧笑声让他黯然失色。
韩国与赵国都已经灭亡了,赵国与燕国接壤,邯郸往东北方向去不远就是燕国王都蓟城,若秦军凶猛,那燕国岂能留存?
应该承担这一切,应该思考这一切的燕丹呢?那个真正的燕国太子这些年都行踪隐秘,若不是每个月发月例钱的时候能见到他一面,姬青几乎以为这人早就逃出咸阳了。
越想心情就越发烦躁,索性连质子府都不回了,姬青茫然地在咸阳街头胡乱走着。许是因为他这些年比较安分,跟在他后面盯梢的卫兵也减少了大半,现在就只剩下两个了。而像他现在这样随便逛逛,显然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所以并没有人上来阻止他。
姬青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其实记忆里家人的面孔都有些模糊不清了,也许他现在出现在家人面前,他们也认不出他来,毕竟他一走这么多年……
不知道晃荡了多久,直到夜色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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