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眼圈红了。
盛潇负手而立,望着赤渊的方向,忽然问道:“还记得你亲生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儿臣一日不敢或忘。”
“那就好。”盛潇一点头,“你长大了,知道自己的路怎么走。走吧,赤渊将灭,毕竟也还有余温,此地久留伤身。”
“那您……”
“我多留几日,”盛潇摆摆手,没有多说,只道,“国不可无君,京城事务繁杂,快回去吧。”
启正帝说一不二,太子不敢违抗皇命,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回到界碑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那男人一眼,见盛潇在佩剑前席地而坐。
那一瞬间,太子心里忽然无端生出一点诀别的感觉,随即他一甩头,又觉得自己是被热得发昏了。他跪在界碑前,一丝不苟地朝玄衣男子的背影行了礼,便连夜赶回京,奔赴自己的命运去了。
打发了太子,盛潇又命禁卫回官驿待命,只有一个贴身的侍卫留了下来。
夜幕低垂,那侍卫来到盛潇身后,见左右无人,他便跪下来蜷起身体,盔甲从他身上脱落,片刻后,衣袍落地,里面竟然钻出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鸟,凑近盛潇身边。
“对了,”盛潇屈指挠了挠它的脖子,从那小鸟颈间勾出一根极细的金丝,“差点把你给忘了。”
金丝上流转着复杂的铭文,像长在鸟脖子上的。盛潇轻轻一碾,金丝便倏地在他指尖碎了。随即,小鸟猛地仰起头,身体忽然长大十倍有余,双翼倏地展开,它引颈长啸,南方夜空中星云搅动——这居然是一只年幼的毕方!
盛潇站了起来:“以后你不用再监视我,也不必再受我驱使了,咱俩可都自由了。”
毕方迟疑着上前一步,怯生生地叼住他的衣角。
男人侧头看了它一眼,小毕方对上他的目光,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拘谨地松了喙。
盛潇摘下自己的头冠,歪歪扭扭地扣在了鸟头上,又将印玺、扳指、玉佩等物一一除下。最后,他从颈间解下个玉雕的人形挂坠,看了一眼,便随手掷在一边。那玉雕不知是什么要紧东西,小毕方羽毛当场一奓,慌张地追过去,小心地将玉雕衔在嘴里,再一看,那男人已经披头散发地走远了。
朝着赤渊。
小毕方焦急地叫了一声,再顾不上那玉雕挂坠,拍着翅膀追去。赤渊地裂千里,地下滚着暴虐的地火岩浆,两岸寸草不生,临近赤渊崖边百米,毕方的翅羽上突然着起了黑火,它惨叫一声,翻滚到地上,差点变成烤鸡,再不能上前。
盛潇却已经一步一步地行至崖边,他的袍袖和长靴都已经焦糊了。男人脸上面具一般的沉静裂开,竟隐约透出快意与疯狂来。
还是凡人好。
凡人一生只有转瞬,苦也几十年、乐也几十年,躯壳能体会到的痛苦总是有限的,往往还没感觉到疼,人已经解脱了。
他么,可能就得受点罪了。
小毕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鸣,盛潇纵身跃入火海。
扑面而来的热风如火,卷过的皮肉很快被烧成了焦炭,从发肤开始,一层一层地烧,血管在身体里爆裂,炸穿了焦糊的皮肉,他的血沸腾了,周身经脉尽数断绝,他咳出一口灰,也不知道是心是肺。
紧接着,身体撞进了地火岩浆中,岩浆表面有硬壳,但他的ròu_tǐ实在太结实了,从万丈高崖上砸下来,居然没碎,撞断的脊梁骨打了个对折,磕破了岩浆的壳。火焰高高地扬起,旌旗似的,融金化玉的地火遂开了个口,一口将他吞了下去。
至此,他依旧没有死。
假如一个人能活生生地体验一回挫骨扬灰,那么尘世中种种所谓“刻骨铭心”,想必也都成了浮在石头上的灰吧。
他一生的来龙去脉、喜怒悲欢,都随融化的神智一起,被大火熬干炼化了。
那一天,赤渊里一直回荡着笑声。
直到那怎么也烧不完的残肢缓缓下沉,被惊动的岩浆恢复平静。
“齐武帝盛潇,平帝幼子。
平帝为妖族所害,战死赤渊,及生,潇代立为帝。少时坎坷颠沛,年二十三,斩妖王于永安城下,改年号启正,复国平疆、功比五帝、残虐嗜戮、颠倒纲常。享国二十一年,自戕于赤渊地火下,尸骨无存。
文帝立。又十年,地火灭,赤渊平。文帝削界碑,立武帝陵。”
沧海桑田,千秋过后,赤渊的灰烬上长出了茫茫林海。
赤渊大峡谷的原始森林成了国家5a级景区。
嗡——
大地深处无端悸动,接着,传来模糊的、让人不安的呓语,越来越鼓噪,被某种未知的仪式卷着,钢针似的扎进他混沌的识海。
什么……声音?
何人胆敢造次喧哗?
“我愿奉舍一切……”
“以身为媒……以身为媒……”
“九幽泉下,上古神魔……”
“魔……”
他的意识被那些吵闹的杂音惊动,一时有些茫然。
没等他完全恢复神智,知觉就本能地背叛了意志,他沉寂了几千年的感官骤然苏醒,开始贪婪地伸出触角,向外扩张,吮吸着周遭每一个鲜活的细节。
这让外界噪杂的世界不由分说地向他涌来,顺着他的六感冲进了识海——泥的触感、土的腥气、风声、落叶声、脚步声、人声……
“到底是什么人扰朕安眠?”失控感勾起了他心头戾气,他一时暴怒,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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