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帘镇的大雪一直不曾消融,青羽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回到这里。草庐寒室清寂,到后来,他的气息已经消散的连极微弱的痕迹都没了。
之前似乎也有与他分开过很久的时候,彼时似乎并没有觉得什么。大约心里想着,他怎么都会再回来。现如今,一次次回来寻他,一次次在这屋子里独坐,甚至感觉不到他曾经存在过的气息,她渐渐开始觉得恐慌。
那本古事记早已放回他的书案上,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第一次摘下他面具时的样子……这么想着,门被推开,雨奚小小的身影入了来。
她每次来的时候,雨奚都会来。他们二人一起说说话,将屋子打扫一番,之后青羽也会教他识些字。雨奚聪慧,一学就会,嘴巴也甜,张口闭口就是先生,她心中自然喜欢。
今日她正将窗格擦拭干净,听到案前他稚气的声音,恰读到那一页:“浮世喧嚣,玉帘之六瓣,不过一鼎一鉴一琴一石一炉一月……”
读完,他抬头问道:“先生,可知是何鼎?”
青羽的手顿住,缓缓道:“鼎是香鼎,提炼香材所用,需将各式香草香花在鼎中碾碎细压……”
“那一定很好闻……”雨奚耸了耸鼻子,“那鉴呢?”
“一面银华镜,是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送我的。”青羽忆起素尘,亦不知她如今是否还在那矿山之间,一切是否安好。
雨奚歪着脑袋想了想,“镜子?我娘也有一个,不过很旧了,照不出什么。先生的镜子,是不是可以把世间的东西都照出来?”
青羽点了点头,忽然觉着有什么念头,一掠而过。
雨奚又接着道:“我猜这琴,肯定也是很漂亮的,弹起来也一定很好听。先生一定会弹琴,以后可以教我么?我想弹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他的小脸红扑扑的,很是期待的样子。
青羽走到他身边坐下,她渐渐觉得,有什么东西已是呼之欲出,她握着雨奚的小手,“你接着说……”
他支着小脑袋,“可是石头呢?怎样的石头呢?”
“一块青石,原先装在京城的城墙上。路过的人都会去摸一摸,许上一个心愿,所以也叫千抚石。”
他瞪大了眼睛,“真的么?先生以后可以让我摸摸那块石么?我也很想许个心愿。”他眼睛眨了眨,拉着青羽的袖子,“先生,你说那石头每天被那么多只手摸过,可也有了人的喜怒哀乐?”
“也不是不可能……”她只觉脑中一时纷乱一时空白,脱口问道:“那炉呢?同你娘亲为你做饭用的风炉,应是差不多的。”
未等玉奚开口,她已兀自喃喃,“人间百味尽在其中……”说着又缓缓起身,眼中只有窗外无边积雪,皎洁无暇,“鼎炼香气,镜映影色,琴出音律,石触生意,炉生百味……”
低语间,雪就这么落下来。起初零零落落如穿行花丛的白色蝶儿,到后来显出极晶莹玉透的形状,纷纷扬扬充斥天地之间。几片落在她的手背,尚未看清细密瑰丽的纹路,已消融不见。
她被微微的凉意惊醒,尘香,镜色,空音,千触,虚味……还有水月,恰是念虑之根……眼耳鼻舌声意,正是六触……
彼时一念法师的声音清清杳杳,“六触,由六根、六境与六识和合而生。世人因六触而生爱,青黄赤白、丝竹歌赋、沉香紫檀、珍馐美味、细滑柔美……触之而生贪爱而生不舍……”
她只觉心中澄明,之前一番纷乱渐渐淡去。她回身将雨奚轻轻拥了拥,“谢谢你,雨奚,今日你是我的先生……”
雨奚脸红了红,“先生这许多学识,雨奚不及万一。”
她捏了捏他小小的鼻尖,“学识多却看不透,枉学了……”
推开院门,雪下得越发密集,她沿着山势而行。所以,所谓六物,不过是虚浮在外,困于六识的幻物罢了。那流世……她怔住,也许并非什么遥不可及永生乐土,或许就在转角,或许方擦肩而过……
脚下积雪渐渐变得稀薄,能看到泥土和砂石的样子,还未到山顶,竟也能看到绿草如茵。她心下喜悦,不觉加快了脚步。
攀上山顶的巨石,不觉再挪不动步子。
连绵的茂林不见尽头,层层深浅不一的碧色,隐在流云薄雾之间,随着山势起伏。轰鸣的水声自林间深处传来,间杂着白翰赤鷩的幽幽的啼声。远处高崖上飞瀑如白练,直入茂林深处。身边一只赤狰,方吃饱了肚子,立在一处古木断枝上,声如敲石,嗒嗒不绝……
青羽有些愕然,这分明是流世西方的茂林,难道真如自己方才所想,这所谓游离于三界的地方,不过一直在自己的身边罢了。
正愣神,背后被人轻轻顶了一下,她扭过头,一只极其漂亮的鹿蜀。雪白的头颈,赤色长尾,状如神骏。“紫……紫谣?”
未等她缓过神来,紫谣已幻作人形,将青羽扯到眼前,上下前后看了几圈,“你竟然还好端端的活着?”
青羽原本惊喜交加,这一句令她不由失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我还是赶紧走了的好……”
紫谣将她一把摁住,“你敢!对了,这一阵子,你去了哪里?”
青羽想着过去种种,竟不知从何说起,末了只一句,“大概是迷了路。”
紫谣倒没什么吃惊的样子,“唔,迷路总比睡不醒强……”
青羽瞧她神色有些诡异,习惯性地捋了捋她赤色的长发,“谁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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