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睁不开眼,我动弹不得,甚至想流泪都流不得……那些日子,我每日每夜都在恨你,可我更恨自个儿……每时每刻都恨自个儿,恨不得就此死去,当作一切都是在做梦,我不想醒,更不想看到这一切——可是,你把长生叫来了。他流着泪唤我‘娘’,唤我醒来……我李茹香贵为大沥皇室长公主,可到了那一刻我才明白,这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个孩子会不管不顾费尽万般周折来救我,想让我活……所以,我同自个儿说,我得活,要是我死了,还有谁会疼我的长生呢?你在还不知晓他身世的时候就给他取名穆清,‘清’通‘轻’,我如今才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唤他‘长生’,他唤我一声‘娘’,他便永远是我的孩儿,我只愿他一世无忧,长长久久,安好快活。我得为我的孩子活下去,可带着恨活太累,所以,我不想恨了,不恨旁人,也不恨自个儿。所以……过去的事儿我都想忘了。”
穆东恒高大的身形猛然一晃,下一刻稳住身子站住!
须臾,他睁开双目,眼中隐痛,艰难开口:“原来……你早就知晓了。你不同我说,这些日子同我做戏,你是想报复我,让我也尝尝被欺瞒的滋味?”
长公主不说话,只是平静相望,一双美目清澈晶莹,若夏日山涧溪流一般澄清干净。
穆东恒懂了。
他说错了,长公主同他做戏并非是为了报复,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穆清。
先是为了给穆清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而后是为了穆清能用这样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娶妻子。
他害怕被长公主发现一切,所以必定会瞒着长公主将一切办得妥妥贴贴。
而如今穆清的亲事作罢,也就没了让长公主再做戏下去的理由,故而长公主刻意办了这么一场宫宴,就是为了当着所有的王都世家名门提出和离。
这样一来,便是陛下也无法让长公主收回成命。
长公主此举是逼陛下,也是逼他。
心意决绝!
难怪,在穆清成亲那日,他就已经发现长公主的态度有些许不同,可当时未曾多想,而后又发生不少事,也就忘了去留心猜疑,当然,也是他本能地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最坏的可能。
万万没想到,原以为从此后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人生圆满,没想到却是镜花水月虚幻,注定一场输局!
这一场信心满满却又战战兢兢的谋划,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输局。
败无可败,输得一踏涂地!
而一切的一切甚至是他亲口告诉给长公主,也是他亲手造就了自己的这场输局!
她说不恨了……
她说她想忘记……
不,他宁可她恨,宁可她怨!
满腹的话想说,满腔的悔想诉。
可那个人已经不愿意再听。
穆东恒再度颤栗闭目。
绵绵不绝的痛意从心口无声蔓延,身上分明一道伤口都无,却好似有无形的千万钢针将身体戳出了数不胜数的空洞,让他在痛到麻木之余又生出一股彻骨的冰凉。
四十三载,白驹过隙,岁月无痕。
如今方知,这世上也有他所不能忍的痛。
袖中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想停可手指却好似换主一般不听使唤。
该说的话说完了,原本不想说的也说了,长公主转身提步朝外行。
“茹香……”穆东恒倏地睁眼追上一步,双目伤痛恳切,沙哑出声,“我错了二十年,我用二十年、四十年,这辈子,我能剩下的我能有的都赔给你——”
长公主顿住脚步,没有回首。
穆东恒眸中蓦地迸发一丝光采,期许隐隐。
“你知道我如今最庆幸为何么?那两个孩子——”长公主缓缓转身,“他们早早地什么也不知晓就无知无觉走了。不见这世间脏污,也不受这世间无奈。穆东恒,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唯一之愿——你我之间,碧落黄泉,愿永无相见!”
长公主说完便转身而行,这一次再无回头。
穆东恒立在原地,不言不动,泥塑木雕,最后一丝生气也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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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前,华贵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离开。
不多时,人便散了大半。
一刻钟后,原本热闹拥挤的宫门就清冷了下来。
穆清独自站在宫门一侧,从宫门前离开的每辆马车上都有意味不明的各种视线或光明正大或偷偷遮掩几分的朝他探究望来。
穆清面目沉静,精致昳丽的脸容上眉眼半垂,似对周遭一切好奇探究皆全然无觉。
颀长挺拔的身子站得笔挺,若苍松劲竹一般,分明形单影只,几分寂寥,却又不卑不亢,平静若水。
没有人上前,只欧阳毅和李怀志二人出来时见得主动上前去说了几句,两人是联袂而出,走到穆清身前,欧阳毅低低说了两句,李怀志没说话,只伸手大力在穆清肩膀上压了一压。
一切尽在不言中。
穆清露出一丝浅笑,同两人点了点头。
两人同家人一道上车离去。
旁边有人过来,穆清提步行到了对面,面上表现得再冷静但心里却是纷乱。
穆清在等长公主出来。
他有许多话想问。
除了担心长公主,也还有别的担忧。
垂目间,他不时朝宫门前望上一眼。
赴宴宾客已出来大半,还有一些没出来,此际陆续有人出。
又有十余人行了出来,穆清抬眼扫了下,走在中间靠后位置的正是宁瀚。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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