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舀着青瓷碗里的碧粳粥,道:“学士府自有这些,只是六皇子可知陛下为何让你来学士府?”
裴铮想到了父皇跟自己说的长篇大论,总结道:“收心,养性,灌墨水。”
老夫人和蔼道:“可,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裴铮抓头,“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笑而不语。
顾初月轻笑,“六皇子午后便懂了。”
下午上课,老爹要给六皇子讲四书五经,四书中,第一本便是《大学》,而祖母说的话,便是其中的一则。
祖母是在提出六皇子,读书要心诚,态度尤其重要。
午膳过后,老夫人先行回了寿辉堂,而裴铮原本想着借个由头去睡午觉,可刚一放筷子,就听道:
“六皇子既然已经用好膳,就随臣去弄墨斋上课罢。”
顾明远面无表情,裴铮只好跟着走了。
一步三回头,还朝着顾初月对了个“美人儿再见”的口型。
顾初没去看他,拿出锦帕象征性的擦了擦嘴角,也起身道:“婵姨,二妹妹,我先回明月苑了。”
顾芳菲笑着点头,还不忘叮嘱:“外面路滑,大姐姐一定要小心些。”
王氏也想说些什么,可动了动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叹了口气,一直望着油纸伞下渐渐远去的身影。
雨水顺着檐边青瓦如珠似玉般滴答落下,弄墨斋内,对设乌木雕花鸟双卉书案,偶有一两句古语书声传到外面。
裴铮坐在矮凳上,背脊挺直,目不转睛,他手边摆着一把两尺长四枚铜钱厚的戒尺,外面光滑油亮,一端微弯,一看就是常年打人磨出来弧度光泽。
顾明远单手背后,一手举着《大学》,在书案前边走边道:“《大学》所提‘三纲领,八条目’,其中,‘三纲领’是指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是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现在,我们先讲第一则,‘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六皇子有何感触?”
一片安静,久无回应。
顾明远停下脚步,见六皇子依旧坐的挺直,不像是偷懒的样子,便又问了一遍:“六皇子听有何感触啊?”
作为皇子,感触应该颇深。
可回答他的依旧是安静。
顾明远皱起眉,走近一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人虽坐的挺直,一脸正色,可双眸无神,就连他走近都没有发现。
这是在明目张胆的开小差啊!
顾明远拿起书案上的戒尺,对着桌子边缘就是一阵拍。
“啪!啪!啪!”
裴铮一惊,慌乱之余向后仰去,幸亏双手抓住了书案,否则后脑勺就要和大地来一场亲密接触了。
身子坐稳后,他立刻心慌的拍了怕胸膛,没过脑子直接道:“顾老师,你是要吓死本皇子啊……”
顾明远眯着眼睛,手里的戒尺竖撑在书案上,冷声道:“吓死六皇子?依臣看是六皇子想要气死臣!”
裴铮揉着眼,看着眼前的戒尺就发慌。
“你……你是我……咳,本皇子的老师,本皇子怎么可能想要气死你呢?”
他伸手想着将戒尺推远点,奈何根本推不动!
“那啥……顾老师,你继续,继续……”
顾明远直起身,把戒尺那在手中,将手后背,重复道:“殿下对刚刚臣所读有何感触?”
裴铮很懵,“老师读什么了?”
“第一则!”
裴铮看着自己面前一字摊开的四本书,抓抓鬓角,抬头就看见那锃光瓦亮的戒尺,有些心虚。
“老师,哪一本啊……”
顾明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依旧平稳,“《大学》……第一则。”
裴铮一听,立刻抽出那本,越过目录,翻到了第一则,皱着眉头小声的读着,可就是不明白其中意思。
“六皇子不懂?”
他摇头,“不懂。”
顾明远转身坐到了圈椅上,将戒尺挂在专门设在书案上的镂空木架顶端,正对着裴铮,道:“不懂?六皇子一遍未读自然不懂,先读一遍,再体会其中含义。”
裴铮端起书,将脸藏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小声道:“老师,要读出声来吗?”
顾明远微笑:“……当然。”
“哦……”
裴铮皱着眉头,看着书中的文字,开始朗读:“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他念的生疏,磕磕巴巴没两句是连贯着念出来的。
顾明远的手摸上了戒尺。
什么叫明明,德?
为什么陈述语气变成了反问语气……
哪里来的问句?
顾明远闭着眼睛吸气,“再读一遍。”
裴铮见老师握着戒尺的手骨节泛白,可见用力,立刻坐直,连态度都认真了几分。
“大道之学,在明……”
又读了一遍,他抬头看向老师。
顾明远:“语调生硬不流畅,再读。”
裴铮又读了一遍,眼巴巴的望着对面。
顾明远:“再读。”
他又读了一遍,觉得这才肯定没问题,结果还没抬头,就听对面——
“再读。”
裴铮一头扎在书上,觉得自己毫无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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