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场太过荒谬的梦魇。
墨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莲生镇那家小客栈的床上。
镂花小窗撑开了一半,光线外斜照进来,摆在土瓶子里的凤仙花浸沐着柔亮的金色,尘埃在光柱里浮沉着。
他的目光起先还有些涣散,在某个节点,忽然聚焦回神,蓦地就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昨晚的一幕幕洪流般涌过,他的记忆被冲刷的有些支离破碎,被附身之后的事情记得都不是太连贯,不过大致都有印象,他一下子头疼欲裂,抬手去支撑突突直跳的额角,却发现手上已缠好了纱布,脱臼的手指也被接回了原位。
墨熄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昨天最后好像进来了一个人。
是个男人,而且……
他想起了那个算不上吻的“吻”,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回忆一点一点上浮,血色一点一点消退——正当这时,客房的门吱呀一声响了,墨熄猛地抬头,余红未退的眼睛利剑般朝着对方削去!
“你——”
进来的果然就是昨夜最后出现的那个少年,墨熄虽然当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但大致的感觉总是有的,不会错。
墨熄的脸色几乎难看到了极致,他咬牙道:“你根本……你其实……”
“唉,对,我就是顾茫,不过不是顾茫师姐,而是顾茫师兄。你好像已经觉察到了。”少年看了他一眼,苦笑着将门掩上,而后走到墨熄床前,抬手摸了摸墨熄的前额。墨熄本能地想要闪开,却因急怒攻心,不但没有闪开,反而眼前一阵黑,差点又要晕过去。
墨熄气的厉害,喘了一会儿,伸出裹得像狗熊爪子似的手,一掌把顾茫挥开。
他一口怒火噎在胸口,简直快将他逼吐血了。这个姓顾的,明明能打会斗,却要耍无赖说自己毫无能力,明明是个男子,一路上却都不曾坦白,反而对自己百般调侃,还……
“咳咳咳!!”越想越怒,竟什么话都没说,先侧过身剧烈咳嗽了起来。
“你刚醒,身体还没恢复,如果想骂我的话,还是等养好了再骂吧。”
“你给我出去……”
“我是来给你道歉的,我觉得你昨天可能没听见……”
顾茫不提昨天还好,一提昨天,墨熄咳得更厉害了,那张苍白的面庞霎时浮上一层羞恼至极的薄红,一双锋芒犀锐的眼睛不无愤恨地盯着这个罪魁祸首看,咬牙切齿的动作鲜明地映在他那张俊秀的脸上。
顾茫注意到他的脸色,蓦地闭嘴。
半晌之后,这个臭流氓非常难得地赧然了,嘟哝道:“真的对不起啊……”
墨熄原本想说什么,却忽地目光一凝,聚焦在了顾茫的嘴唇上,这位顾师兄的嘴唇破了,而且破的很狼狈,明显是被什么发了狠咬的。
联想到昨天,那个“什么”显然就只能是自己。
思及如此,墨熄的脸色更青了。
他蓦地低垂眼帘,睫毛微微颤动,过了许久,才头也不抬地问了句:“我不是故意的。”
墨熄沉默一会儿,霍地抬起眼来,黑眸子里光影丛簇,明暗不定地闪烁着,就像窗口光柱里的尘埃一样。
他把心一横,说道:“昨天的事。”
顾茫:“……”
“我并非有意。”
顾茫也觉得尴尬极了,但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尴尬,于是他打了个哈哈,故作洒脱地说:“啊,你当然不是有意的。而且你那个不叫亲,你那是咬,只是正好咬到我嘴皮子上了而已。亲人可不是这么回事,我亲过可多姑娘了,这事儿你得信我。”
墨熄没接话,看着他。
顾茫干笑道:“更何况咱俩都是大老爷们,亲了就亲了吧,谁也不占谁便宜。”
他说着,又犹豫地瞅了脸色很差的墨熄一眼,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商量。
“要不,你漱漱口?”
墨熄仍然不答,两人又气氛紧张地沉默了片刻,最终墨熄终于大发善心,决定仁慈地结束这个其实令他也耻辱的话题。
“那个鬼呢。”他问道,“抓了没有。”
“抓了,我直接把他从你身体里用法咒引出来的,困在了木傀儡里。”
“拿出来我审他。”
“现在?”顾茫睁大眼睛,“现在还是别了,你被厉鬼附了身,又和他争斗了那么久,虽然你是纯血出身,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我昨天替你诊过脉,你已伤了元气,还是先休息吧。更何况你此时问他,他也答不出什么名堂来。”
“为何?”
“当然是因为你。你昨天一直不愿意被他侵蚀,意识反噬得厉害,他在你体内的时候自己尚且不知,离体之后却魂灵破散,恐怕要明天早上才能重新聚拢成形了。”顾茫感叹道,“你这人是真的了不起,被它俯身之后,还能坚持那么久,连一个姑娘都没碰。”
墨熄冷冷乜了他一眼。
顾茫在他床边坐下,顺势说道:“哎……不过真对不住,一路上都没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还害你为了救我,受了这么大委屈。要不是你定力好,差一点我就闯祸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替你向长老求情。”
顾茫一怔,随即笑了,他把手伸给墨熄:“你不但不用向长老求情,还可以随便打我,师兄不还手。”
墨熄漠然看了他一眼,似乎真的要打下去。
顾茫立刻无赖至极地惨叫道:“啊!疼啊!”
“……”可事实墨熄的手掌都还没落下,他抬着缠满绷带的手,面无表情道:“我还没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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