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允低眼剥着金橘,没有答话。
于是杜越目光在楚明允和秦昭身上莫名其妙地徘徊了一番,嘟囔着就转身要走,“你不叫他那我去……”
“杜越,”秦昭忙拉住他,“他不会过来。”
“你……”杜越气结,就要把袖子扯出来,“那我自己过去陪他行不行!”
秦昭直接紧握住了他的手腕,默不作声地盯着他,态度明确坚决。
杜越一对上他的眼神就败下阵来,暗自挣扎了一会,转身走回厅里直接坐在了楚明允旁边,摆足了架势,“姓楚的,我跟你谈谈吧。”
楚明允全神贯注地剥着手中橘子,并不理他。
“我跟你说话呢!”杜越忍不住抬脚要踹上去,楚明允这才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他默默又收回了脚。然后杜越发觉不对劲,楚明允眼角狭长,眉目低垂时显出点若有似无的阴影,艳丽中偏透着一股冷肃,他盯了半晌,后知后觉地明白不对劲在哪儿了。
楚明允这时像极了他十五岁刚到苍梧山时的样子,没有似笑非笑的神情,没有挑事欠抽的言语,不声不吭地沉默到杜越还以为他是个哑巴,任旁人怎么说话他都不理睬,一双眼眸映出天光云影,石潭清泉。
思及此,杜越重重地叹了一声,看了眼身旁的秦昭,正正经经地起了话头:“你跟我表哥闹崩了?”
“……”秦昭觉得这句话一点也不正经,可见杜越认真地板着脸,只好配合地继续旁听。
他知道楚明允不搭理他,索性也不在乎了,“不是我说啊,我表哥那么好的脾气,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他跟谁生过气,能跟他闹崩,你也真有本事……”
秦昭忍不住咳了声,“杜越。”
话被打断,杜越干脆又酝酿了会儿,才道:“我到长安这么久了,也不是没听过你的名声,前阵子还有那么多官兵堵在门口,我也不傻,是兄弟就坦白说,你是不是想搞什么,我表哥是不是因为这个跟你翻脸的?”
秦昭不由心头微紧,却见楚明允依旧不为所动,没有开口的意思。
身旁小炉中炭火噼啪轻响了一声,杜越又长叹了口气,“你说你没事瞎折腾个什么?百里师傅是不是一开始跟你说过他的剑从不教人复仇?虽然我不知道你后来怎么糊弄他的,也不知道你想复什么仇,可是何必呢?你看你现在过的多好啊,当了个这么大的官儿,多少人害怕你,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还这么有钱。你不能不报仇吗,能过得舒服,心里也轻松了,还不至于跟我表哥闹成这样,什么都好,你就不能想开点放下吗?”
“不能。”楚明允终于开口,干脆果断。
“为什么?”杜越不能理解,“你……”
“若是为了快活享乐,我大可不必走到这一步,我就该死在十三年前的凉州城。”楚明允不带语气道,“死在马蹄下,死在乱箭里,或者也被吊在城楼上,都好,我何必要活到现在?”
杜越愣了一下,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劝他,“你说那时候打仗我知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现在天下太太平平的……”
“天下太平?”楚明允断了他的话,玩味地将这一词体味着,“你能看出什么就说天下太平,是不是要等到被灭了国的时候才会觉得凶险?外敌,内乱,这一触即溃的样子,如今都不用匈奴再动手,朝廷自己的人都会屠城了,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不能放下?”楚明允自言自语似的,“为什么十三年前我没有拔剑陪她站在一起,为什么我要一个人逃出城,活到现在?”
他话音并不激烈,甚至称得上轻缓,眉眼间却分明流露出阴戾,杜越对着他这模样有些不寒而栗,话音卡在喉中。
突然的喧闹打破了满厅死寂,浑厚钟声漫过十里雪地滚淌而来,烟火雀跃耀空,爆竹声响彻连成一片,满城欢腾。
楚明允倏然就笑了出声,毫无征兆,眼中仍无一丝温度。
杜越不禁往后缩了一下,几乎被他的喜怒无常吓出了冷汗。
“错了。”楚明允轻声笑着,“已经十四年了。”
秦昭将杜越送回药庐又出来时,烟火爆竹声都已静下,寒夜无声,长安城沉沉睡去。他行经廊下,意外发现厅中仍点着灯,转头望见颀长身影立在庭中的一株红梅树下,不知站了多久。廊下灯盏曳曳,暖色灯火染上那人发上肩头的霜雪,融化不去。
秦昭犹豫着是否上前,忽然看见积雪压得枝桠一颤,簌簌雪落,几瓣红梅悠然飘转,落在楚明允掌心。
风声呜咽,摧得窗棂震响。
苏世誉搁下笔,起身走到窗边,长风吹起他的发,凛厉中仿佛裹挟着淡淡寒梅冷香,细嗅却无,似是错觉。苏世誉关紧了窗,坐回了书案后,烛火跃动,照着满卷公文。
一夜风雪。
休朝的日子闲散枯燥地过去,直到上元节那日,太尉府有客前来。一位是楚明允等了许久的西陵王的使臣,恭敬奉上了西陵兵权,满口冠冕堂皇,与其他藩王相去无几,楚明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多言。而另一位,则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楚明允瞧着厅中一身红衣的女子,开门见山道:“有事?”
陆清和行了一礼,笑道:“小女的确有事相求,不过太尉大人放心,只是举手之劳。”
楚明允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陆清和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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