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樱纳了老僧之言,抱了容欢,候于堂内,只闻门外佛音深满清彻,微妙乐闻,随着梵呗,其踱步渐缓,纳气渐长,两肩一沉,亦是缓自口内吐出句“破迷开悟,明心开性,离苦得乐,往生西方”来。
这场唯一僧而无坛无像无幡无鼓无铙无铃的度亡道场,倒远比几日前宋楼方行的那一场整七昼夜、逾百尼僧、拜忏打醮放焰口一式不落的全堂水陆空法会更让秦樱来的安心许多。
“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际会时,果报还自受。”老僧于祠堂外一跪,便是七七之日;秦樱于祠堂内静思,亦是满了四九之期。
况行恭每日往祠堂内外送些斋饭,眼见容欢身子日渐好转,恶疾徐退,心下怎不喜踊?如此,更料定了这老僧是有道行有根基的,这般想着,其少不了口内碎碎念叨个“凶中化吉、灾过福来”,再往和尚褡裢里塞多一沓钱钞。只是两处,让况行恭不甚明白——道场做完,秦樱便教自己请师傅专造了个空中琉璃龛,将古云渥所赠金樽好生置于最高处,颇有些个睥睨天下脚踩众生的意味;其后又命人将连通销磨楼的密室门匙贴了层薄金,挂在了容欢从不离身的长生锁上,至于那密匙如何于将来籍着乱云阁妙人之手改成了机簧暗藏、方便称意的折扇,因是后话,略去不表。
而秦樱这边,不日再往销磨楼。这一行,并非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纵心极意会情郎,反倒是不粘皮不带骨、不拖泥不涉水,决绝话别,后见无期。
“行恭,你倒是说句公道话来!”
况行恭为秦樱一惊,耳郭一抖,神思复转,魂归当下。
“公道话?你怎这般笃定我所言便是公允中道,无所偏颇?”况行恭心下苦笑,眉头一跳,抱臂暗退了两步,面上装出副因容简茂牌位自落而吃尽惊唬的迟缓模样,咂咂口唇,缓声应道:“若论好日子,还得是廿多岁时你我初会于教中的那一二年。极意六尘然诸恶不造,恣情五欲兼长辞楚毒……”
秦樱闻声一怔,面上失了一半耐烦,心想着况行恭怕不是魔住了,这般前言不搭后语不说,又再有心无意多提及大欢喜宫一遍。
况行恭脖颈一弯,紧跟着纳气叹道:“当年请了高僧前来祈福消灾,事毕之时,你便教我将金樽长置于此,直至今日。那一时,我尚不解因由,现而今,却是其义自见。”
“若茂儿少不更事,又再耍起了性子,便由这金樽来个‘金光普照、悉数洞见’,让那理亏的于泉下好生管教管教自家儿子便是。”
秦樱听得此处,随即亦是应和一叹,意犹未尽,口内喃喃,“这么些年过去,我的茂儿……合该懂事了……可你瞧瞧方才……真真是……”
况行恭唇角一歪,怎不解意,面上似笑非笑的,膺内打不消,竟是七分怜悯,三分嫌弃。
“你也知晓这么多年已然过去,我这车轱辘似的‘公道话’,翻来覆去,怎就没个听腻的消停时候?”
“公不公道,无妨,体己便好。便若个半路眼瞎的,不明就里,穿着喜服上奠堂。其哭了么?简直泪如雨下声嘶力竭,悲是真的悲,可这服饰要怎么煞风景便怎么煞风景。其问旁人,我这素衣,白是不白?人堆里有受恩承情的、悲天悯人的,径自合计下,怎不得酸着鼻子齐齐应和一声‘白,雪花似的白’。”
思及此处,况行恭不由得又再退了半步,抬眉启唇时,便将先前已然说过了九万八千七百六十五遍的老调再多重弹一遍。
一番老生常谈,却甚有疏导淤积、引高就低之奇效。
秦樱自感心脉已通,后再顺势吐纳两回,这便将那金樽轻置台上,而后又从袖内缓将容欢那折扇掏索出来。
“这物件……只怕…也就只是个物件了……”言罢,秦樱缓步上前,直将那折扇塞在况行恭手里。
“你是说?……”
未待况行恭语尽,秦樱已是急火火扭了身,两目浅阖,摇眉自嘲道:“原本还同欢儿打过商量,待我西游之日,便是其通晓这折扇最大功用之时……眼下看来,即便有匙,得开地狱变石门,其所得见,也不过一段旋梯,二里土路,加上块重逾千钧神佛束手的断龙石罢了。”
况行恭听得此处,不由一怔,立掌搔头,低声询道:“那后园密道?”
“亦当如此。”
“岂会…这般……谅他销磨楼主舍弃不得……”
秦樱呵呵轻笑,面颊微侧,妙目直勾勾钉在况行恭面上,后则抬掌,娇滴滴将那乌云宝髻推个一推,濡濡口唇,轻道:“想当年,我同他有过君子之约——我若不往,其便不来。本以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到头来太山能作冰山,冰山能化涓滴。常言树老招风,人老招贱,为啥老了便遭人嫌恶不受待见,还不是瞧得多了心眼通透,莫好行骗了?”
况行恭听着听着,颊上莫名发烫,全不知眼下其那颜色已是红得几要滴出血来。
“何…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秦樱闻声见状,更似魔怔了一般,格格巧笑,难以自抑。
“行恭,你猜这老天,是男是女,是公是母?”
“这……这当如何分晓?”
秦樱止了笑,攒了眉,将金樽同亡夫灵位前后一通打量。过个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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