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寒风吹了一个月,仍旧没有停歇的迹象。瀚海的天空是晴朗的,温度却越来越低,湖面的冰层也越来越厚,凿冰打鱼也越来越费劲儿了。
瀚海之中,厚厚的冰层之下,发光的鱼群安静的游走着,长长的触角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冰冷的光线照亮了一方水域——
原本与湖水无异的冰泽之水,此刻呈现出奇异的冰蓝色。高大的冰柱上布满了一簇簇冰晶,水中不断上升的冰屑像是会发光,远远看去像是流动的星河。
冰蓝的星河之中,两道身影已经很多天没有动过了——
白衣男子盘腿坐在宫殿中央,头发和眉毛上沾着如雪花般的冰屑,衣衫在水中轻轻摇摆,仿若白色的水草。冰蓝色的女子仿若与冰泽之水融为一体,抱着膝盖蜷缩着漂浮在半空中,仿若回到生命最初的形态。
突然,白衣男子的睫毛颤了颤,冰屑颤抖着漂浮上升,眼睑掀开,琥珀色的眼眸仿若琉璃一般,映照着整个星空。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女子,眼中的星光旋转,水波无声流动。女子在水流中缓缓降落,漂浮的冰屑仿若被什么吸引了一般,不再往上升腾,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急速降落,在宫殿的湖底渐渐形成一个复杂的图案,随着冰屑的聚集越来越清晰——
六边形编织的巨大龟背,在有灵蛇在游走,有火焰在燃烧,有冰雨在汇聚。
——玄武印,却感觉比之前冰上的图案更加复杂,也更加灵动。
女子落地的瞬间,湖底的地面传来震动,冰泽之水急速的旋转,悬浮的冰屑仿若流星一般划出一道道圈……
很快,旋转停止,大地不再震颤,冰泽之水恢复平静,水中的两道人影,却已经消失……
丑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洞里,周围没有水,身上的衣服是干的,还多了件白色长袍。
她从冰泽之水里出来了。
她忍不住流出了眼泪,苍白的脸上没了从前的冰冷与骄傲,显得脆弱而无助——
在水中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真的会死。
“醒了就起来吧,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一个声音传过来,丑奴擦了擦眼泪,偏头看了过去——
白衣人身上只一件白色的里衣,背对着她站立着,说完那句话便往前走了。
这个冰洞很大,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只便冰冻的发光鱼,不知道是死是活。洞顶倒悬的冰柱仿若钟乳石一般,前方的道路时不时被一根根冰锥挡住去路……比起在冰泽之水里的冰柱,这些冰很脆弱,很容易就能推倒,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长庚走的时候都会绕开这个冰柱和冰锥,有时候洞口被堵得太窄,不小心弄断了一根冰锥,还会特地给接回去……
走了许久,冰层并没有变薄的迹象,冰晶结成的霜花倒是越来越多,空气的流动也在渐渐加速,不知是不是夹了什么毒气,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丑奴运转真气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内力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开了一次玄武印,阵法反噬造成的损伤至少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养好……她看着前方那个白影的时候,眼神有些复杂——
他能够从那里出来,说明是会玄武印的。他是一开始就会,还是只看她开了一次印就学会了?
这里的温度虽低,但相比在冰泽之水中,还算是十分温暖的。丑奴的内力恢复了,本不该觉得冷。可是,她却觉得身体在发寒,不由紧了紧身上的白色外套。外套并不厚,这个动作并不能给身体带来更多温暖,更多的是在害怕或者恐惧的一种自我安慰的动作。
良久,她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丑奴是玄武印的守护者,也是瀚海宫的看门人,不仅不让外面的人进去,也不许里面的人出来。予成和铁伐之所以带长庚到瀚海,是希望丑奴将冰泽心法的传人囚禁在禁地之中。如此,他们便能继续做瀚海宫的主人。
而丑奴的意图,一直都很明显,她想要夺舍冰泽内力。她把玄冥心法练至大成,却仍旧无法开启完整的玄武印,作为玄武印的守护人,怎么可能甘心?
一开始的时候,长庚或许真的被予成和铁伐欺骗了,但从他掉下来的那一刻,一定能想到。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救她?
因为他如今很强大,所以自信他们无法背叛吗?
可是,从前的冰泽,可不会对夺舍失败的人手下留情。只有这样,才能让门下弟子在尝试夺舍之时,仔细思量思量自己的实力。
“我从来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长庚好好的想了想——
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他认识了一个特别的人,一个特别笨的女孩。她身边那么多人,利用她的,防备她的,笑着把她推入死地的……她都笑着接受,安静的等待……她等了乌炎五年,等了她父亲十八年,等了墨千殇多少年?等了莫风华多少年……是不是也有等过他?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予成的打算,不过,我也有我的目的。”
丑奴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神闪烁,“冰泽心法?”
长庚点头,“不错。我的内力虽足够,但心法一直都不全。在冰泽之水中,有历代冰泽留下的气息。”
他说着,第一次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救你,也是因为你还有用。”
丑奴知道,自己再不可能夺舍成功了。她低了头,道:“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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