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楚留香再回过头去看她时,她已经不在了。
可是琴声仍在。
幽柔断肠的琴声,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新月般的钓鱼钩。
楚留香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条鱼。
——杜先生为什么要杀他?
为什么不让他见焦林的女儿?
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看得出杜先生对他并没有恶意,可是在那一瞬间,却下决心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在她发现自己已惨败时,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来阻止楚留香:“随便你要对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确已准备承受一切。
她的眼睛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了楚留香。
一个中年女人克制已久的情欲,已经在那一瞬间毫无保留地表露出来,惨败的刺激就好像是把快刀,已经剖开了她外表的硬壳。
在那一刻间,楚留香也不知道多少次想伸出手,去解她的衣襟。
衣襟下的躯体已不知道有多久未经男人触摸了。
苍白的胴体,苍白柔弱甜蜜如处子,却又充满了中年女人的激情。
楚留香对自己坦白地承认,在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心里已经有了这种秘密的幻想和yù_wàng。
可是每当他要伸出手来时,他心里就会升起一种充满了罪恶与不祥的凶兆,就好像在告诉他:如果他这么样做了,必将后悔终生。
这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这一阵阵始终纠缠在他耳畔的琴声?
直到现在,楚留香才能肯定地告诉自己:“是的,就是因为这琴声。”
幽柔的琴声一直在重复弹奏着同一个调子。
在扬州的勾栏院中,在秦淮河旁,楚留香曾经听过这种调子。
它的曲牌就叫作“新月”。
柔美的新月调,就像是无数根柔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楚留香绑住了。
奏琴的人身上是不是也有一弯新月?
琴声来自一座小楼,小楼上的纱窗里灯影朦胧,人影也朦胧。
楼下的门是虚掩着的,仿佛本来就在等着人来推门登楼。
楚留香推门登楼。
春风从纱窗里吹进来,小楼上充满了花香和来自远山的木叶芬芳。
梳着宫装的高髻,穿一身织锦的华裳,坐在灯下奏琴的,正是那个曾经被人装在箱子里的“新月”。
“你果然来了。”
琴声断了,她冷冷地看着楚留香,冷得也像是天畔的新月。
“你知道我会来?”
楚留香问她。
“我当然知道。”
她说:“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会来。”
琴弦又一弹:“自命fēng_liú的楚香帅应该听得出我奏的是什么调子。”
她冷冷地说:“我只不过想不到你能活得这么长而已。”
楚留香苦笑:“这一点连我自己都想不到,为了不让我见你,每个人好像都不惜用尽千方百计来要我的命,你自己好像也一直在逃避我。”
他问她:“可是现在你为什么又要引我来?”
天上的新月无声,灯下的新月也无语。
灯光虽然和月光同样淡,楚留香还是能看得到她,而且看得很清楚。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但是在那家客栈的房中,在那个神秘的箱子里,在那种匆忙的情况下,楚留香注意到的只不过是她胸膛上的那一弯新月。
现在他才注意到她的脸,她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带着种无法形容的优雅与高贵,她的眼睛却像是阳光般明朗,充满了决心与自信。
她长得实在像极了一个人。
“我明白了!”
楚留香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你要我来,只因为你不愿让我再和杜先生在一起,因为你已经想到她可能会做出来的事,这一次她没有阻止我来见你,也是因为她已经明白你的意思。”
要把这一类的事这么直接地说出来,通常都会令人相当痛苦的。
她却替楚留香说了下去,而且说得更直接:“不错,杜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我的意思她也明白,因为她就是我的母亲,我就是她要送去给史天王的玉剑公主。”
楚留香忽然觉得很冷,很想喝酒。
没有酒。
远处却隐隐有春雷响起,那个一弯银钩般的新月已不知在何时被乌云隐没。
她的声音也仿佛远在乌云中:“史天王要的是一位公主,不是一个落拓刺客的女儿。”
她说:“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一位公主,和那些落拓江湖的流浪人连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要嫁给史天王,不但是我母亲的意思,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无论谁要来破坏这种事,时时刻刻都会有人去要他的命。”
她冷冷地问楚留香:“我要你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这一点。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
“是的。”
“那么你就赶快走吧!永远不要再来见我,我也永远不要再见你。”
胡铁花梦见自己在飞。
能够飞是件多么奇妙的事,像鸟一样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飞过一重重山岳,飞过一重重屋脊,飞过手里总是拿着把戒尺的私塾先生的家,飞过那条拼了命也游不过去的小河,醒来时虽然还是软绵绵地躺在床上,那种会飞的感觉却还是像刚吃了糖一样,甜甜地留在心里。
很多人小时候都做过这种梦,胡铁花也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他梦醒时,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在飞。
不是他自己在飞,是一个人用一条手臂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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