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长云暗,山风吹空林。
夕阳将远处城郭映出一片血色。
一个中年男人撑着竹杖,背着竹篓,在苍苍青麦中缓缓前行。
一只小手从竹篓里伸出来,拍了拍汉子的肩,语意惺忪:“师父,我饿。”
“进了城就有吃的了。”
男人抬手抹汗,干粮就快吃尽了,小徒弟又饿又累,他哄道:“等进了城,咱们换只鸡来吃。”
城镇只有一星轮廓,可他们已经接连露宿几日,终于将要有一个歇脚的地方,吃上一顿热饭。
还没走到城门边,就听见前面人声喧闹,竹篓里的孩子蠢蠢欲动,想从里面钻出来看看热闹。
男人反手一拍竹篓,又即刻安静。
守城兵丁逐个排查进城的人口,拦下一个散道,几个兵丁猛兽一般围涌上前,手里拿着画像,比对着道士的容貌。
“姓什么叫什么?哪个道门?师承何处?从哪儿来?”
汉子眉头紧皱,已经离开京城这么远了,怎么反而盘查得严了起来?
汉子立即转身,一口气走到麦田中,等青苗遮掩住身影,他才放下竹篓,轻轻掀开篓上盖着的粗布。
竹篓中的男孩仰脸一笑,他知道他们今日又不能进城,从怀里掏出布包,拿了半块干粮饼子,咬下一半,递到男人手中。
落日融金,麦田映得一片昏黄暗红,将晚的风一吹,若云霞若海浪。
男孩终于能从那小小竹篓中钻出来,抻长手脚舒展身体,眼前这点寻常景色也叫他分外着迷。
此处靠近城邦,还算太平,但男人还是皱起眉头,他看了男孩一眼,男孩的身上镀了一层金芒,那金芒微微闪烁,在落日中也显出灼人的光华来。
桑城这样的小镇都查得这么严,他们究竟要逃到什么地方才能落脚?
男人满面愁苦,手里的半块饼迟迟没送到嘴边,他摸摸男孩的头,掌上老茧刮着男孩的头皮:“咱们就在这儿歇一夜。”。
两人露宿惯了,男孩阖眼便睡,男人支着竹杖,望着漫天星斗,迟迟睡不安稳,心中压着许多事,最后都化成一声长叹。
半梦半醒之中,见麦田远处一片青莹莹的灯火,凝神细听,还有甲衣相撞的铿锵声,男人倏地清醒过来。
难道是来捉他们的?紫微宫派了这么多兵马?
月黯星晦,男人伏在田中,大气都不敢喘。
那队人马越走越近,男人终于看清楚了,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口鼻,唯恐自己惊叫出声。
远处行军的不是人,是一列断头拖肠的鬼。
过阴兵了。
男人不敢吵醒小徒弟,更不敢惊动正在行军的阴兵,可睡在他身畔的小徒弟还是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师父。”他口齿不清,小手揉着眼睛。
那列行军的阴兵中,有一个断头鬼缓缓转过身来,一阵风吹过,激起麦浪,它什么也没瞧见,又缓缓转了过去。
男人松了口气,轻轻拍打小徒弟的背,哄得他蜷在自己怀里,师徒二人就这么缩身在麦田里,等阴兵过去。
他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白日。
男孩将他拍醒,男人眼皮还没睁,肚皮先响起来,一大一小此起彼伏,男人摸摸小徒弟的头:“走,咱们找吃的去。”
不能进城,总还有村落,到村子里讨一吃的。
他从麦田中站起,望向城镇,脸上笑意慢慢凝滞,桑城虽小也有千百口人,这四野茫茫,竟连一缕炊烟都没有。
男人背着竹篓,踏上进城的小道,一直走到城边,还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城还在,但却空了。
守城兵丁和城中百姓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除了师徒二人之外,还有几个挑着菜来赶早市的农人,都站在城门口,卸了扁担,张大着嘴,相顾茫然。
有个见机快的,放下担子就往城中跑,管他城里有人还是有鬼,先抢了东西再说。
一个动了,余下个个跟着起了劫掠之心。
其中一个把两担菜倒个干净,寻常自家都舍不得碰的菜,一脚就被踩进了泥地里,破门闯入绸缎铺,把柜上摆着的红绸绿绸都塞进竹框中。
男孩不知何时已从竹篓中探出头来,他一双眼睛清朗璨然,盯着空荡荡的街道。
男人凝神看了许久,才看出有战车碾过的痕迹,整个镇子恰好在阴兵过道之处,若不是昨夜他们露宿城外,只怕再劫难逃。
男人叹息一声,上前拦住抢劫的农人:“这些东西拿不得。”
农人眼中贪欲大炽,一把推开男人的手,粗声道:“不是你的东西,干你的鸟事,你要尽管去拿就是了。”
说完恍悟,绸缎铺子无人,那钱庄也一样无人,转瞬又抛下这些绸缎,猛然跑去钱庄。
男人又劝了两个,不听他劝便罢了,还拿刀要砍他,男人知道劝也无用,摸摸徒弟的头:“咱们走吧。”
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能断定,但留在这里绝无好处,这里虽然没人了,但还有灵,那些灵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身死,等明白过来,灵便成鬼。
待到日落,桑城就会变成鬼城。
男人背紧竹篓出城,一朵花一片叶都不敢沾,从城南到城北,越来越多的农人进城来抢夺财物。
男人屡屡停步,还想再劝,可这些人早已经抢红了眼,从篓筐换到驴车,驴子没了,还能用人力来拉。
男人背着孩子,不敢和这些村民相争,快步走到桑城城边。
男孩一把攥住竹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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