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愈发不近人情,在御乾宫当差的宫人,也愈发小心谨慎。
檐下那两盆美人蕉经不过风吹日晒,头一年便死了,现下这处空荡荡的,一盆花卉都没有。
御乾宫本就是如此的,只是当初宋宋姑娘来之后,才有所不同,如今,不过又变回去罢了……
能回去,便是再好不过了。
盛诠掰着手指头算算,皇上已有两年未曾在梦中喊过宋宋姑娘的名字,实乃万幸,他如此想。
这日,春日的光洒在石阶上,昨儿刚下过雨,地尚且滑,盛诠经过时一个踉跄,险些滑倒。
他拍着胸脯往前走了两步,又被掌事姑姑拦下,道:“皇上与淮王在里头喝酒,兴致正高呢。”
“喲,那得备好醒酒汤,淮王酒醉之后,那叫个——”
盛诠话未说全,便听“哐”的一声,淮王将门撞开了。
五大三粗的男人握拳敲门口那根红木方柱叫酒,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柱子似是晃了一下。
宫人们都躲得远远的不敢上前,盛诠随意指出两个倒霉蛋扶着淮王离宫。
一阵闹腾后,盛诠一个激灵,忙疾步进了殿内。
就见地上一二三四……五个酒坛子,东歪西倒,就连桌几上的酒盏,都掉了一只在地上。
闻恕伏在桌面上,满身酒气。
盛诠唤了声“皇上”,男人似是敷衍地应了声,便再也不动弹。
“皇上,奴才扶您宽衣歇下。”盛诠试探地碰了碰他的手肘。
谁知,即便是醉得不省人事,闻恕也十分嫌弃地避开了。
他喃喃道:“宋宋……”
盛诠一怔,乍一听这名字,他甚至有些恍惚。
“宋宋,给朕宽衣……”男人低低道。
盛诠摇了摇头,抱着几个酒坛子退下,替他阖了屋门,且不让人进到屋里,听他那声声暴露心境的低语。
几乎在殿门阖上的同时,闻恕落进一个短暂的梦里——
那年,平州来的船只刚刚靠岸,正是五月。
京城的夏日一向来得早,仅有阑安寺尚还能抓住春日的尾巴,山茶开得遍地是,且比寻常地方开得更盛。
闻恕与寺里的住持有几分交情,繁忙之余,常常抽空于此,同住持下棋以清心。
五月十六,因恰是端阳,阖家团圆的日子,又已至傍晚,寺里难免冷清了些。
阑安寺清心阁二楼的露天回廊上,一桌二人,相对而坐。
闻恕手中的黑子落下,这局便定了输赢。
住持掷下白子,笑着摇头,“就连下个棋,皇上都一次未曾让过贫僧,这认真过了头,可也未必是好事。”
闻恕笑意浅淡,捏着杯盏,举手抿了口茶。在宫中呆久了,来阑安寺坐着都是一种肆意放松,他撇了下楼下的灵愿树。
清风拂过,树上挂着的许愿牌便摇摇作响。
蓦然间,闻恕的视线里出现一道绯红身影。
今日来往的香客少,现下又尚早,正是空无一人的时候,这抹绯红便显得尤为突兀。
她疾步走至灵愿树旁,踮起脚尖,将手中的许愿牌挂在树梢,对着灵愿树,双手合十。
闻恕这个角度看下去,恰能见她日光下一截雪白的脖颈,腰间束紧一段衣带,勾勒出婀娜身姿。
就是那身红裙艳得过分,谁家姑娘大白日穿得这样惹眼。
堪比这树梢上开熟而落的花,免不得惊了谁的眼。
住持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扬起嘴角一笑,“这位香客日日都来,也不知是什么愿,这样难求。”
后来,一连半月,闻恕时常至此,回回都能瞧见阁楼下站的那抹身影。
于是,他便百无聊赖地侧目望着。
初夏时节,微风不燥,男人斜坐在高楼座椅上,姑娘俯首于阁楼之下,景致恰美。
树下的人紧紧合住双手,将脖颈间的佛玉攥在掌心,她檀口微张,轻声道:“哥哥,宋宋不求见你,但求你平安。”
姑娘松开手,佛玉便坠在锁骨处。
她轻轻蹙了一下眉头,近日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本能地,她转身仰头,直朝阁楼上那盆花卉看去,花卉后有一道人影,她依稀还能瞧见男人的银色水纹宽袖。
男人……
姑娘神色漠然,收回目光,很快便离开了。
闻恕头一回,瞧清了她的容貌。
后来,闻恕在佛殿前见着一本厚厚的手抄经书,住持说是那常于灵愿树下祈愿的香客所抄。
住持欣慰地夸奖了两句,闻恕没细听,倒是随意翻了两页,被这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取悦了眼睛。
是人都好美,字是,人亦是。
他离开阑安寺,踏出寺门,过两条小径,便是马车停放的地方。
倏地,闻恕脚步一顿,前方小道上,又见那抹绯红身影。
一个干柴似的黝黑男子拦在她面前,声音实在算不得小,闻恕尽管无意,也确确实实听了个大概。
无非是那些死缠烂打的话,将来散尽家财对她好这样的话,但到底,也算是真挚。
然,闻恕想着“真挚”二字,便听那姑娘毫不留情地将人拒了个彻底,也伤了个彻底。
姑娘冷着声,语气淡淡,光是听着,便能想出那张脸上该是何等的傲慢。
她嗤笑道:“倒也不必,你只要重新投胎,换个有钱有势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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