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萨真人授意,光济便在四合小院中暂住下来,和王灵官略略谈了一些佛道之事,之后便走入房中自去歇息了。
一人一神倒也相安无事。
待到次日清晨,光济做完早课从房中走出,对着王灵官招呼一声,便出了小院,向东而行,游览起这座东京开封府来。
开封城分为三重,不谈大内宫城,内城以衙署、府邸、民居、作坊为主,共有八厢一百二十一坊,当日九州众人选定的四合小院也是在内城之中,靠近宫城所在。
人烟稠密,屋舍鳞次,如网格般密集的街巷中住宅店铺混杂而建,光济穿梭其中,不知不觉便是半日过去。
见天边艳阳渐移,眼看就是晌午,光济心中微动,知道萨真人所言的一名魔星入命之辈离自己不远,于是反身而行,折向那人所在方向。
顺汴水流向而走,出了河下巷,眼前便是天汉州桥所在,州桥正对御道和大内,两旁楼舍耸立,人来人往,却是不经意间侧着身子在走,避出了一块空白。
空地之中,一个汉子头戴一顶白毡笠,上面洒着一把红缨,穿着一身白领子征衫,约莫七尺五六身高,面上有一大块青色胎记,腮边支棱着些许赤须。
怀中还抱着一把纤长挺直的环首刀,大概有三尺三寸左右,装饰颇为精巧,看起来很是繁丽。
正是这么一副形象,才让过往行人俱都避着他走,硬生生在天汉州桥这热闹处露出了一块空地。
那汉子昂着头,双眉紧皱,不时视线一扫,内中意味莫名,却有睥睨众人之貌。
光济立在不远处,含笑注视对方,那汉子若有所觉,回看过来,几步赶到近头,沉声道:
“客人,看刀吗?”
说着一晃怀中环首刀,露出上面插着的草标来。
光济闻言看向那柄环首刀,只见刀身直窄,刀背却极为厚实,全刀并无焊接痕迹,似是一体锻造而成,装饰也颇为精工,通体散发着漠漠寒意。
于是赞了一声:
“好一把大环刀,可见是上过战场的。”
那汉子漠然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解释道:
“这宝刀乃是祖上所留,曾跟随先祖历战沙场,若非在下手头紧,不然是不会发卖的。”
光济看着对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神色: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汉子愣了愣,坦承道:
“某家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姓杨名志。因着曾为殿司制使官的缘故,他人都唤一声杨制使;又因脸上这块从母胎就跟着的胎记,还有个诨号唤作青面兽。”
“原来是老令公的后人。”
光济点了点头,离得近了,他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晦涩莫名的气息,与九州记载中的魔星气机颇为相似,于是对杨志身份再无疑虑。
“不知杨制使这柄宝刀作价几何?”
杨志一板一眼道:
“既是祖上所留,后人不敢使此刀蒙羞,要钱三千贯!”
光济喟叹一声,心中起了调笑之意,于是摇头道:
“三千贯!那可是三千两银子,制使这把刀可太贵了些。”
杨志看向光济,见对方面色不似作伪,便诚心解释道:
“此刀曾随先祖历战百余场而不损,至今仍有吹毛断发之利,夜晚悬于壁上更有清鸣自发,三千贯属实不贵。”
光济对这柄环首刀并无贪求之心,如今与杨志搭话不过是打算趁机点拨对方一番,搅乱其人原定命轨。
不过此时良机未至,他也乐得在此盘桓一阵,于是又道:
“杨家将的美名世人皆知,不过‘一口金刀八杆枪’中的‘金刀’,有说是偃月刀的,有说是九环刀的,我却不曾听闻老令公擅长的是一柄环首刀。”
此言一出,却像是揭穿了杨志的谎言,对方面色一滞,不由怒喝道:
“你这人好不爽利,挑三拣四,婆婆妈妈!我原本看你心足,这才好言与你相辩,哪知依旧在此含糊,莫不是在消遣某家?”
两人在此对话,早已吸引了几名闲汉围观,此时杨志动怒,那些闲汉都是一阵打颤,遍体生寒,不自觉地退开了数丈之远。
光济见此却是轻咦一声,在他感应中,杨志体内有一股与文华之气极为相似的力量在周身游走,流转不休,使其人将将触摸到了人仙门槛,也就是这方世界的齐家之境。
“兵家煞气?”
光济心中有所猜想,忽然心有所感,视线越过杨志肩头,远远看见一个黑凛凛大汉立在屋檐下,形貌极为粗丑,呲着一嘴怪牙朝着这边冷笑。
眼中是极为显著的忿恨之意,目标正是光济身前的杨志。
光济心中起疑,正要说些什么,杨志却不耐烦道:
“你到底买还是不买?若要买刀,掏出三千贯钱,你我钱货两讫;若是不买,那便速速离去,免得耽误了某家卖刀之事。”
光济收回视线,心中定计,开口道:
“三千贯对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不过这许多银钱如何带在身上?
“你且随我往家中走一遭,去取了银钱来再付与你。”
杨志半信半疑地看了光济一会,怀中长刀“呛啷”一声出鞘,露出一截刀身:
“你莫要来诳我!杨某这柄刀可不是干看的。”
光济淡笑不语。
于是杨志跟在他身后,向着四合小院而去。
临走前光济看向方才注视的屋檐下方,那个粗丑汉子不知何时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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