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齐府的翠竹院就变得更加冷清了。
翠竹院里的梅花树被积雪压低了头,地上积雪皑皑,除却游廊上竟是没有一个脚印。
世人都说京城里的吏部郎中齐大人是个少有英年俊才,当媒人到夏家提亲时,夏老爷自然是喜上眉梢,与夏夫人商议后,忙与齐霈交换了生辰八字,定了亲。
夏君玉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悲喜,抬手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夹袄。
“夫人,要不奴婢把窗关上吧,这会儿怕是要起风了。”白桃看了一眼窗外,风吹动梅枝,落下几团白雪。
夏君玉默不作声点点头,眼底露出倦意来。
白桃见状心中微微叹口气,“夫人,您把这汤药喝了吧。”紫檀卷云纹圆几上放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这药已经热过两次了,灶房那边的掌事妈妈早不耐烦应付她了。
夏君玉勉强开口道:“拿来罢。”
白桃心中一喜,笑意攀上眼角,关上窗忙端了汤药到榻前。
汤药到嘴边,还未入口,光是闻着苦味,夏君玉就皱紧了眉头,她幽幽轻声叹道:“这汤药越发的苦了……”
白桃抿抿唇,胸口泛起酸楚来。
这药量当真是加了一倍,夏君玉的身子入冬后更羸弱了,大夫说这是心病,仅仅吃药是治不好的。
至于那心病,自然是齐霈。
喝了半碗汤药,夏君玉再也忍不住攥着衣襟干呕起来。
白桃熟练的接过汤碗,放在一旁,快速的又走到床榻边轻拍夏君玉后背,待她吐干净汤药后,才深深叹了口气,再看夏君玉,已是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想休息会儿。”
白桃见她合上颤颤巍巍的眼,忙替她掖好被角。
“吱嘎。”
白桃头也不回,没好气的轻声呵斥:“你这是又干什么去了?夫人刚喝了汤药睡下,你回来脚步声放缓些,免得吵醒了夫人。”
朱桃轻哼,不以为然扫向正擦拭地上污物的白桃,“姐姐你也真是的,在夫人身上枉费心思,谁不知道夫人迟早都要去了……”
闻言,白桃猛地丢掉手里的抹布,整个人几乎要从床榻边一步跳到朱桃面前,怒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夫人对你我有恩,你怎的能忘恩负义?”
朱桃摆摆手,“晓得了,晓得了。”
白桃气得扬起手,眼角溢出泪花,“你要另寻别处我不管,但是夫人现在需要人照顾,我不会离开夫人。”
朱桃见白桃真的动了怒气,啧啧两声,提醒道:“姐姐莫说我没提醒你,眼看着夏五小姐马上过门了,你可要好生想想今后的日子怎么过罢。”
说完,转身去了耳房休息。
夏君玉缓缓睁开眼,颤抖着嗓音,叹道:“白桃,你也别怪她,现今我这身子能撑到什么时候,我心里有数,不然夏家也不会这么急着将五妹送来,爹爹怕是早盼着我咽下这口气,好叫五妹做填房。”
白桃吃了一惊,没想到夏君玉没有睡着,将两人的对话如数听到了耳朵里,可她的话,又让白桃咬紧了唇,落下眼泪。
“夫人,你别想太多了,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这样的话,她每天都在重复着说给夏君玉听,不知是宽慰夏君玉还是安慰自己。
夏君玉长长叹口气,合上眼,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依然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还没有嫁给齐霈,齐霈仍旧是个翩翩少年郎,二人不曾交换过生辰八字。
再往前一点,她躲在娘亲怀中咿咿呀呀学语,季氏甘愿对娘亲俯首称臣。
后来呢?
夏夫人患重病,一夜之间人就走了,夏老爷选了看似忠厚老实的季氏做填房,认为她会善待这些孩子。
季氏告诉她读书习字只会让夫家看不起,女红交给下人去做,琴棋书画不如向夫君撒娇来得容易。
要说夏老爷是正四品的都司,夏君玉是他的嫡长女,她嫁给正五品的齐霈,齐霈看在夏老爷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她如此冷淡,毕竟当初这门亲事也是齐老夫人在世时跟夏夫人定下来的娃娃亲,两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夏夫人死的那年,夏君玉才四岁,而后季氏将她养在膝下,在外人看来便是视如己出,夏五姐有的,她都有,夏五姐没有的,她也有。
若不是齐老夫人临终有言在先,齐霈怎么会娶了骄纵的夏大小姐?
嫁给齐霈的第四个年头,夏君玉的肚子还是没传出喜讯,齐霈终于另娶了朝思暮想的表妹柳三娘做平妻,两人如胶似漆。
翠竹院冷清下来。
现在回头想想,假如一开始便同意齐霈娶了柳三娘又当如何?现在她还会落得如此下场吗?她与齐霈成婚十二载有余,她在刚嫁过来的时候还是会争,会夺,会耍脾气,也会撒娇,齐霈对她也有过疼爱。
多半是因为那一巴掌吧,她当着众人的面,扬起手打了柳三娘。
在场都是名门望族的夫人,有几位还是诰命夫人呢。
明明是柳三娘给她难堪,齐霈就站在了柳三娘那边,她咽不下这口气,搬离了上房,住进翠竹院,这一住便是好几年的光景,时间磨平了她棱角的同时,也耗尽了她的青春,季氏的心思她了然于心。
夜半,冷风习习。
夏君玉突然睁开眼,猛地坐直了身子,吓得白桃面如土色,忙握住她的手,唤道:“夫人,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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