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铉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心头一动,揶揄道:“人是李元帅要杀的,折子也是李元帅要递的,杀不掉,来日还请元帅多担待着了。”
李景隆打了个寒颤,想起徐云起居然没被算计死,万一过几日哭爹叫娘地跑回南京告御状,自己可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朱允炆派铁铉前来时,本交代的是将云起押回京师,再作打算,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铁铉又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要如何交代?
盛庸插嘴道:“哎,大家都是为朝中效力,来日定将尽心竭力,除了那祸害,按老夫说,不如今日歃血为约,誓死守住这济南城,日后大军得胜,圣上问起,一同担了干系,也就是了。”
铁铉喝了口酒,淡淡道:“既是盛老有言,自将遵命。”说毕取来桌边银刀,划了手臂,滴入酒中,李景隆却是冷笑不动,显是又想到了争功邀赏之事。
李景隆道:“罢了,本将一人做事一人担,徐云起确是……”一句话未完,竟突了眼睛,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我”字来。
李景隆发着抖,手臂朝胸前回摸,铁铉眉毛一扬,吩咐道:“盛老请后退些许。”说着端着酒站起,将盛庸挡在身后。
盛庸只觉事情不对,却不知发生何事,及至从矮案前站起后,方发现李景隆胸口透出一截雪亮的刀刃。
楼下乐娘吹曲子吹得婉转入神,只觉脖颈处温热,探手摸去。
绣春刀锋刃微微一转,喷了楼下乐娘满头血。
“杀人拉——!”女子大声尖叫,弃了乐器朝楼外逃去。一声起,另一声落,轰的一声二楼木板被一拳击出个洞!
拓跋锋轻身跃出,抽了绣春刀潇洒一甩,血如雨落,溅于铁铉杯中。
宝刀归鞘,李景隆尸身软倒,垂进洞内,砰的一声摔下楼去。
铁铉淡淡一笑,反手与盛庸碰了酒杯,仰脖喝干,掷杯道:“拓跋锋?”
拓跋锋正眼也不看铁铉,目光投向酒案。
铁铉眼角余光瞥向挂在墙上的一把长弓,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
剑拔弩张的气氛令空气近乎凝固。
二、一。
拓跋锋动手了!开始收拾桌上酒菜!
“……”
铁铉愣在当场。
拓跋锋以无比娴熟的手法解下上衣,抛在地上,继而于短短瞬间辨认出桌上哪些是肉,哪些是菜,选择性地取了烤鹌鹑,八宝鸭,银丝卷,鸳鸯五珍烩,四套宝。而对红嘴绿鹦哥,小葱拌豆腐等云起不爱吃的菜肴视若无睹。
只见杯盘疾影,碗筷交错,电光火石的瞬间拓跋锋已将战袍打了个结,朝背上一甩,负好,战靴将案几一蹬,脚尖挑起个咕噜噜转的海碗,稳稳当当扣在脑袋上。
拓跋锋一手将海碗朝上推起些许,露出双眼,蔑视地打量着铁铉,冷冷道:“铁铉?后会有期。”
继而转身朝楼下一跃,跑了。
“来人——!有——刺——客!”铁铉几乎是抓狂地喊出了这句话。
“呼哧,呼哧……”
“追——!”铁铉大嚷道。
潜心修炼多年,铁大人终于在这一刻破了工。
拓跋锋半身浸在水里,左扭又扭,矫健地避开身后飞箭,一手按着脑袋上那海碗,上了岸,夹着尾巴朝密林内仓皇逃去。
“哈哈哈——”云起捧腹大笑:“你脑袋上那玩意儿是什么……”
拓跋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将包袱朝马背上一甩,翻身上马,长脚险些将云起扫下马去。
“快走!我杀了李景隆!”
云起先是一愕,转头望去,见到密林外的一双眼。
数名亲卫划着小船,于大明湖上轻飘飘打了个旋,铁铉站在船头,那旋力将其带得面朝密林内的二人。
箭上弦,弓被拉至一轮满月。
铁铉凝神,与云起对视。
云起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扬手,袖子一抖。
利箭“嗡”的一声离弦,准之又准地朝拓跋锋后背飞去!
蝉翼刀闪着雪亮白光迎上。
那一箭的劲风激得沿途桂树一颤,无数桂花离了枝头飘来。
漫天花雨中,冰蚕丝缠上了木箭。
拓跋锋吼道:“驾!”
冲力一扯,蝉翼刀回转,将那木箭切割成碎屑,云起笑着喊道:“铁大人!待我回去告御状,定诛你九族——!”
战马大声嘶鸣,离了密林,朝北方狂奔而去。
铁铉再架一箭,奈何已寻不见二人踪迹,只得叹了口气,吩咐道:“发通缉令,沿途封锁上北平的道路,别被他俩跑了。”
“孤军无援,徐云起,拓跋锋,这次再抓不住你,我铁铉纵是被诛九族又有何妨?”铁铉陰冷地笑道。
拓跋锋亡命飞奔,本想带着云起,尽快与北军大部队汇合,然而山东以北方圆千里,却寻不到朱棣的半点足迹。
近十万北军竟是一夜间失踪了般。
南军领地上哨所则严加盘查,拓跋锋无奈只得调转马头,奔向西北。
云起倒也不介意,俯在拓跋锋背后颠来颠去,睡睡醒醒,直至拓跋锋终于寻得喘气时机,确认摆脱了铁铉派出的追兵,方疲劳地寻到偏僻处歇息片刻。
拓跋锋把马牵到一处树下,倒头便睡,近两天两夜没合过眼,又全身带伤,实在是累得很了。
云起却已睡了个足,见拓跋锋挺尸般地躺着,一动不动,无聊得紧,肚子又饿,遂趴到其身旁调戏道:“师哥不疼我了?”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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