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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坐着,把木娃娃抱在膝上,一直到火渐渐萎下去,偶尔向四下里望望,看是不是还有比我更坏的东西在这昏暗的屋子里作祟。等火炭儿转成暗红色,我便赶紧脱衣服,使劲地把结和带子乱扯一通,上床躲避寒冷和黑暗。我总是抱着娃娃上床,人总得爱样什么,既然没有。懊悔更值得爱的东西,我只好设法疼爱一个小叫化子似的褪色木偶,从中获得一些乐趣。现在想来可想不明白,当初我是怀着多么可笑的真情来溺爱这个小玩意儿,甚至还有点相信它有生命、有知觉。我不把它裹在我的睡衣里,就睡不着觉;只有让它安全地、温暖地躺在那儿,我才比较快活,相信它也一样快活。
第二天,静女士直到十点多钟方才起来。昨夜的事,像一场好梦,虽有不尽的余味,然而模模胡胡地总记不清晰。她记得自己像酒醉般的昏昏沉沉过了一夜,平日怕想起的事,昨晚上是身不由己地做了。完全是被动么?静凭良心说:“不是的。”现在细想起来,不忍峻拒抱素的要求,固然也是原因之一,但一大半还是由于本能的驱使,和好奇心的催迫。因为自觉并非被动,这位骄狷的小姐虽然不愿人家知道此事,而主观上倒也心安理得。但是现在被剩下在这里,空虚的悲哀却又包围了她。确不是寂寞,而是空虚的悲哀,正像小孩子在既得了所要的物件以后,便发见了“原来不过如此”,转又觉得无聊了。人类本来是奇怪的动物。“希望”时时刺激它向前,但当“希望”转成了“事实”而且过去以后,也就觉得平淡无奇;特别是那些快乐的希望,总不叫人满意,承认是恰如预期的。现在静女士坐在书桌前,左手支颐,惘然默念。生理上的疲乏,又加强了她的无聊。太阳光射在她身上,她觉得烦躁;移坐在墙角的藤榻上,她又嫌阴森了。坐着腰酸,躺在床上罢,又似乎脑壳发胀。她不住地在房中蹀躞。出外走走罢?一个人又有什么趣味呢?横冲直撞的车子,寻仇似的路人的推挤,本来是她最厌恶的。
仲昭走出了公园,倒又感觉得无聊。太阳光已经颇有威力,微风也挟着窒息的热意,宽阔的马路又是耀眼般白;仲昭感得几分躁热了。他到公园门前路中间的电灯柱边站着,向四面望望,似乎为了辨认方向,又似乎为了选择他的去路。电车疾驰的声音从那边霞飞路上传来;隆隆隆,渐曳渐细,消失了。汽车喘气着飞驶过去,啵,啵,放出一股淡灰色的轻烟,落在柏油路上,和初夏的热气混合成为使人晕眩的奇味。除了这些,一切是睡眠般的静寂。公园门首的越捕,把警棍挟在腋下,垂着头懒洋洋地靠在一棵树干上;那样子,漫画家见了是要狂喜地拔出笔来的。仲昭嘘了口气,似乎想赶走那压迫的沉闷。他向华龙路上慢慢地走去。这里,菩提树的绿荫撑住了热气,仲昭觉得呼吸轻松了许多。各种杂念也像浮云一般在他心上移动了。
兀鹰静止不动地停在天空,展开双翼,把眼睛呆杲地注视在草上。飞过云端的一群雁的叫声,在天知道多么遥远的湖上激起了回响。一只鸥从草丛里有节奏地振翼飞起,飘逸多姿地浮游在空气的蓝色的波浪里。它一会儿在高处消失影踪,只留一个小黑点闪动着,一会儿又翻转两翼,在太阳前面明灭辉耀着。真是见鬼,草原,你是多么美丽啊!
再越过公路走向另一边田野,那里比较荒凉,野草蔓延到人行小径上来。缀满了露水的野草闪出幽幽的微光。只走了一小段路程,鞋子已经湿透,脚上感觉出一股凉意。这地方主要是一片大牧场,上头散布着一队大小牛群,小牛见了人,高兴得跳跃着走上前来,隔着栅栏傻愕愕地把人看着,目光温柔稚气,十分可爱。稍远地方,有几间马厩,马匹打从一个个小窗子探出头来。沿着小路往右转,穿过一片疏疏落落的小树林,发现另一条村落,村外有一架风车在风中转动,看来正在给附近牧场抽井水。
这都任你们挑,剩下的,我留着送别人。什么,我可以留着卖钱?真有这一天,缺钱花了,我就卖字画去。哈哈哈。刚才那几幅还太常见,写几幅更少见的吧。看,这一幅,写得怎么样?“行也无邪,言也无颇”。老周,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老曹,你知道吧?……对,行动不应有何不正,说话不应有何偏颇。这是韩愈《竹箴》一文中的。你们谁喜欢?老周,你厌烦无邪无颇的说教,老曹喜欢?那老曹你拿走吧。再看这一幅,“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怎么样?知道出处吗?这是《论语》中的。当什么讲?不知道?怎么,老周,你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你说什么?要是不退休就感兴趣,退休了这些为人处世之道就都不讲了?法家的再来几幅,代表人物韩非的。这一幅:“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怎么样?可以当咱们干部修养的座右铭嘛。老曹,你在报社,敢不敢用这句话当题目来篇文章啊,啊?哈哈哈。再来这一幅:“时移而治不易者乱”。这句话简直是辩证唯物主义的策略学了。老周,开你个玩笑:你老老实实学好这一条,要跟上形势。政策是要随时间推移而变化的,要不国家就乱套了。再写这一幅吧,“循天则用力寡而功立。”怎么样?你们说我喜欢法家?搞政治,还是法家的东西最有用吧。好了,不来法家的了,看这一条,“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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