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方姬然只捧着茶水,并不喝,想来是戴了帷帽不太方便的原因,墨九看她这样,心里再次古怪的一蜇,却仍不动声色,只笑着等待答案。可这一次,过了好久,方姬然才犹豫道:“太子殿下的侍女要参加机关屋比试,我们自然不能让她轻易坏了墨家的名声。”
“说人话呐!”墨九不喜欢绕弯。
尽管她隐隐猜到了答案,还是希望听到她亲口来说。
方姬然轻笑道:“尚雅准备机关屋,我们提前知晓的。”
这个墨九先已有预料,并不意外,只挑了挑眉,想听她接下来的话。
方姬然看着她的表情,突地一叹,“初级的八间机关室,分为乾、兑、离、震、巽、坎、艮、坤,依次排列,却各不一样。但八室之中,唯离室最难。安排你入离室,是墨家人默认的。我们没有想过,你可以在第一局胜出。”
听着她平静的声音,那一刻,墨九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喜的是她听到了这样的答案,排个老四也算对得住自己。
怒的是这也特么太不公平了,他们居然这样小心眼整她。
“虽然从你们的角度来考虑,整我整得很合理。”不轻不重地笑着,墨九舔了舔嘴唇,不太愉快地将身子斜倚在竹椅上,语气轻柔地撩着方姬然:“但小姐我脾气不好,听了这话,心里不太舒服了。所以这个中级机关屋,就靠你了,我懒得动。”
“你又猜中了吧?”方姬然问得莫名。
“是的。”墨九回答得更莫名,目光稀开一条缝,“二人一组,不管如何,定有配合之意。反正我胜不胜出,又没什么关系。我不想配合你了,方钜子,好自为之吧。”
“妹妹也太直接了。”方姬然笑着撩了撩帷帽,“这样多伤姐姐的心。”
“得了吧,我可从未把你当成姐姐。”墨九暗自算一下年龄,方姬然都不如她前世的年纪大。只不过古人可能心性老成,二十岁往上数的女子,都觉得自己成熟得不行了,想当年,她这个年纪,还觉得自己未出壳哩。
“你当不当我姐姐不重要。”方姬然直视着她:“为了萧六郎,你就会帮我。”
不得不说,方姬然是一个聪慧的女人,眼明、心亮,加上有过一段恋情,女人对女人的又极为了解,她几乎把墨九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在外间墨九有意无意瞄向萧乾那些目光,可一个都没有逃过她的眼。
故而她都不需要猜,一句话就射中了墨九的靶心。
“呵呵。”墨九干笑,“他与我何干?不过小叔子嘛?我小叔子又不止她一个,没了一个六郎,我家还有二三四五郎哩。”
“妹妹,这是一个赌局。”方姬然将手轻轻按在额头上,似乎那一顶帷帽给她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她往上撩了撩,方才一字一顿压着嗓子道:“赌的人不仅是我,还有萧六郎。他的前途功业,都在这一局了。我若不赢,他必会万分为难。”
“他赢,他输……”墨九目光有些暗,“又与你何干?”
似乎知晓她会这么问,方姬然又笑了,“他是我的恩人,我靠他治失颜之症。你说他的事,与我有没有相干?”
这个解释相当合理,同时也让墨九想到,她也得靠萧六郎治这失颜之症哩。举天之下,当属“判官六”医术第一,无人可敌。若萧六郎都治不好了,她也只能洗白白等待下辈子轮回再做美女了……
“这么说来,我也得护着他?”她不温不火地问方姬然。
“你心里不早就决定了吗?”方姬然的声音依旧带笑,可那一丝沙哑,洞悉世态也洞悉了她情绪的笃定,让墨九莫名有些不快……这份不快里,还有一种被方姬然看透了她在关注一个男人,可那个男人却对她爱搭不理的郁气。
“万恶赌为先呐!”她揉了揉鼻子,“我向来不喜欢赌。”
“可你非赌不可。”方姬然安静地回答。
在她隔着层薄纱的目光盯视下,墨九浑身不自在——这个女人是吃定她了吗?因为萧六郎而吃定了她?半阖着眼睛,她倚着竹椅润了润嘴巴,突地觉得身上有些热,又直起身来,把东寂给的那件风氅脱下,搭在竹椅扶手上,漫不经心地道:“你可能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呐,脾气真不怎么好。而且,我最不喜欢人家肆意猜测我的心思了。”
脱了风氅,她洁白的脖子在氤氲的微光下,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无瑕、细腻,看得方姬然目光一热,捧住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着,紧了又紧,倏地转了话风。
“好久不曾看过这么美的肌肤了。”
墨九眉头一扬,剜向她,“你自己不也有?”
方姬然沙哑的“呵”笑一声,似乎难以启齿,“曾经是的。”
墨九淡淡看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头上戴的帷帽薄纱有些长,衣服领子也是竖着的,几乎遮掩了整个脖子,便连她的一双手也戴了一层纱套,不曾露出半片肌肤来。
心里略略一惊,她失神问:“难道你的身上也……?”
方姬然喑哑“嗯”一声,“身体发生变化,又怎会只有面部?这三年,我吃着萧六郎给的药,方能保持着年轻女子的身形,若不然,恐怕已像我们的母亲一样,成了真正的老妪。佝偻、驼背、鸡皮鹤发……生不如死。”
心里刮着一阵“嗖嗖”的凉风,墨九看着她的淡然,有那么一瞬,失的不是颜,而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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