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头说起生日的时候想睡觉,那不是矫情,我已经多年没有过安稳的睡眠了。回想起来,在我二十多岁的前半段,我时常日夜颠倒、没日没夜地写书,有时候我写得非常疲倦了,就蒙头大睡一觉,我会一直睡十四个小时甚至十八个小时,醒来之后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我就去洗个澡,之后就精神抖擞地回到这个世界。
我已经不知多久没有体验过无梦的睡眠是怎样的感觉了。在极端用脑的情况下,我每一天经历的都是最浅层的睡眠,各种各样的梦会一直持续,十二点写完,凌晨三点闭上眼睛,早上八点多又不自觉地醒来了。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渴望着文学女神有一天对我的垂青,我的脑子很好用,但从来写不好文章,那就只好一直想一直想,有一天我终于找到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方法,我集中最大的精神去看它,到得如今,我已经知道如何更加清晰地去看到这些东西,但同时,那就像是观音娘娘给至尊宝戴上的金箍……
想要获得什么,我们总是得付出更多。
4、
意识到自己三十四岁的那一天,是今年四月间的一个晚上,那时候我说要挑战二十更,有一天晚上写了半章,觉得第二天可以写完,于是发了单章预告,第二天又推翻了,我又发了个单章,说推迟一天。
当天晚上我整个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因为食言了。
写文的这些年里,很多人说香蕉的心理素质多么多么的好,从来可以不把读者当一回事。其实在我而言,我也想当一个实诚的、守信的乃至于受欢迎的长袖善舞的人,但实际上,那只是做不到而已,书是最重要的,读者其次,而后或许是我,在书面前,我的诚信、我的形象其实都微不足道。
但该感受到的东西,其实一点都不会少。
我在十二点发了空窗的单章,在床上辗转到凌晨四点,妻子估计被我吵得够呛,我干脆抱着床被子走到隔壁的书房里去,躺在看书的沙发椅上,但还是睡不着。
我透过落地窗看夜里的望城,满街的路灯都在亮,楼下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巨大的白炽灯对着天空,亮得晃眼。但所有的视野里都没有人,大家都已经睡了。
这个时候我已经很难熬夜,这会让我整个第二天都打不起精神,可我为什么就睡不着呢?我想起以前那个可以睡十八个小时的自己,又一路往前想过去,高中、初中、小学……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脑筋急转弯,题目是这样的:“一个人走进森林,最多能走多远?”
答案是:森林的一半。
……
那是多久以前的记忆了呢?可能是二十多年前了。我第一次参加班级举行的春游,阴天,同学们坐着大巴车从学校来到郊区,当时的好朋友带了一根火腿肠,分了半根给我,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春游当中,我作为学习委员,将早已准备好的、抄写了各种问题的纸条扔进草丛里,同学们捡到问题,过来回答正确,就能够获得各种小奖品。
那些题目都是我从家里的脑筋急转弯书里抄下来的,其他的题目我如今都忘记了,只有那一道题,这么多年我始终记得清清楚楚。
“一个人走进森林,最多能走多远?
森林的一半。
为什么:因为剩下的一半,你都在走出森林。”
我从小到大,都觉得这道题是作者的小聪明,根本不成立,那只是一种肤浅的话术,或许也是因此,我始终纠结于这个问题、这个答案。但就在我接近三十四岁,烦躁而又失眠的那一夜,这道题忽然窜进我的脑海里,就像是在拼命地敲打我,让我理解它。
——因为剩下的一半,你都在走出森林。
……
我像是挨了一锤,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回到床上,才慢慢的睡过去。
5、
我曾经在书里反复地写到光阴的重量,但真正让我深刻理解到那种重量的,或许还是在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我忽然明白我曾经失去了多少东西,多少的可能性,我在埋头写作的过程里,忽然就变成了三十四岁的中年人。这一过程,终究已经无可追诉了。
我尚不足以对这些东西详述些什么,在此后的一个月里,我想,如果每个人都将不可避免地走出森林,那或许也并非是消极的东西,那让我脑海里的那些画面如此的有意义,让我眼前的东西如此的有意义。
只是令人伤感。
我尚未跟这个世界取得谅解,那想必也将是极其复杂的工作。
几天之后接受了一次网络采访,记者问:写作中遇到的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我回答说:每一天都痛苦,每一天都有需要弥补的问题,能够解决问题就很轻松,但新的问题必然层出不穷。我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够拥有行云流水般的文笔,能够轻轻松松就写出完美的文章,但这几年我意识到那是不可能的,我只能接受这种痛苦,而后在慢慢解决它的过程里,寻求与之对应的满足。
我想,我终究会享受这样的痛苦到五十岁——我以前曾经多次说过,我将写到五十岁,那时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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