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将颜神佑围在了中间。
颜神佑看到不远处几个双手捂嘴的小姑娘,笑着从六妞手里取来了毽子,笑道:“不要紧张。”扬手将毽子抛了过去。
学生们从初时见到大人物的激动,已经渐渐变成麻木的处变不惊了。远远处一个礼,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苏楼得到了消息,飞快地迎了出来。将将喘匀了气儿,便向颜神佑道一回喜:“昨日府上皆是贵人,我们去,怕又冲撞了谁,招了他们的眼,又是一通说,平白给殿下惹来麻烦。今日才好给殿下道喜。恭喜殿下。”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将颜神佑让到校长室里。
颜神佑道:“与我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
“你还考么?”
苏楼道:“纵要考,也要有人接手这里才好。要是没人接手,我宁愿还呆在这里。看着这些孩子们出息了,比我自己考中了状元还要欢喜。我只有一人,若是能教出几个进士来,可比我自己去考试划算得多啦。”
颜神佑挑挑眉:“你自己想好了便好,”问道,“封英娥在么?”
苏楼四下张目:“咦?她平日里最喜欢在秋千那里,今日不知道为什么不在了。”
“着人叫她来见我吧,我有些话,想要对她说。”
“是。”
封英娥就是那位跟着苏楼殴过王玥,又散布了满城脑洞的神人。听说颜神佑要见她,便双眼放光。一整衣裳,就跟着苏楼来了。她的母亲是宝宝的乳母,与颜神佑的关系不可谓不亲近的,只是家教甚严,她的父亲不许子女因这一层关系便往上面凑,必得是自己有本事了,得了主人家青眼,才放子女上前。
这也是有缘故的,大约是先头何二女的事情闹得有些大,老人们心里都有些数儿。真应了那句话,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没那个福气就不要硬往前凑。惹了祸,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封英娥打小,就听这么个教诲长大,以“能到小娘子面前”为目标。今日目标实际,小姑娘心里委实激动。
行礼毕。颜神佑不开口,她也不敢先说话。颜神佑将她一打量,见她穿着女学统一发的上红下青的校服,精精神神的模样,心下很有几分满意:“陪我走走吧。”一面对苏楼打了个手势,苏楼微一福,退下了。
封英娥鼓起勇气应道:“是。”
颜神佑率先转身,衣裾飘飘,长裙委地,封英娥看到眼里,伸手搭了一把。
颜神佑道:“不用管它,放开吧,你不该是做这个的。”
封英娥一抿嘴:“哎。”
两人一前一后,往校舍外走去。女学占地颇大,走不数十步,上课的钟响了,学生纷纷回了教室,外面空荡荡的,身边还有尊大神,饶是封英娥胆大,心里也有些忐忑。
忽听得颜神佑问道:“你是武人之女,知道用兵之道吗?”
封英娥有些羞赧地道:“读,读过一些的。”
“说说看呢?”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嗯,”封英娥有些焦虑,平素书读得太多,她又不是冲着武举去的,难免说得不成体系,“以正合,以奇胜……”
颜神佑耐心地听她背了一通书,问道:“明白其中的道理么?”
封英娥道:“用兵之道,以出奇制胜。”
颜神佑缓缓地道:“王玥的事情,你做得可圈可点,却不可以将此事看得太重。你当时用的法子,是用来对付小人的,万不可日后做什么事情都用这等法子,沉迷其中于你不利。灵光一现,终究是小道。所有的机智,都是因为不得已。凡事,不可走捷径。要堂堂正正地走大道。”
封英娥一脸的惊讶,又不敢问。
颜神佑道:“急于求成,与哗众取宠,差别也不是很大。只有稳扎稳打,才是获胜的上策。大周北伐,并不是因为急智,是因为实力。伪陈与西朝,看似兵多地广,可伪朝实际能控制的力量,并不如大周,大周纵不出奇兵,日日蚕食,也能一统天下的。你父亲有没有告诉过你,一力降十会?根基扎稳,比什么都强。”
封英娥虽有悟性,毕竟少年心性,颇以干掉了王玥为得意之事。明知颜神佑所说有理,心里却忍不住在想:我用一用简便的法子,也未尝不可。
颜神佑整日里与成了精的狐狸们斗法,一眼便看中封英娥犹带稚气的脸上有那么一丝的不解与不服。笑道:“你是不是觉得,逞一时之智,解了旁人的难题,特别痛快,心里很过瘾?”
封英娥忍不住点了点头。
颜神佑道:“是不是觉得,有些事情,太平淡了,没意思?”
“嗯。”
颜神佑伸手拍在她的肩上:“大音希声,大相无形。最可怕的敌人,是你没有发现的敌人。能发现的,就都不可怕。我换个说法好了——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可怕么?”
封英娥打了个寒颤,还是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心中敬佩颜神佑,倒将颜神佑的话给牢牢记下了。只记得那一天冬日清晨,微风轻拂,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太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直到三十年后的初春,她以刺史之职奉召回京,再返女学时,听本家将要外放的后辈询问为官之道,心头蓦地就想起那个冬天,被从教室里喊出来后听到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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