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躺在榻上的沈舒燮瘦得几乎能看到骨头不说,锦被下那张稚嫩的小脸上,眉宇之间是肉眼可见的青黑之色……
顾柔章强忍震惊,凝神看了好一会,才看出来沈舒燮一息尚存——但——他的气息是那么微弱那么微弱,仿佛是风雨中的残灯,时时刻刻将要熄灭!
“燮儿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顾柔章的喃喃低语,落在半跪半瘫软在榻边的卫长嬴耳中,却不啻晴天霹雳!
燮儿……还活着?!
由于蔡庆之之前的含糊其辞,以及方才沈叠的言辞闪烁,卫长嬴不愿意相信不甘心相信……但可怕的念头却是无法抑制的生长出来。
逼着沈叠说出两个孩子休养的屋子所在后,卫长嬴怀着此生最大的惶恐冲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神情木然的站在榻边、一动不动俯瞰着躺在榻上的弟弟的长子沈舒光。
听到母亲破门而入的声音,沈舒光倏然回望,却既没有立刻扑入母亲怀中大哭,也没有下意识的行礼,而是就那么茫然的看着她,然后,他转回头,看回榻上。
卫长嬴在那一瞬间,如坠三九之冰窖!
她踉跄着扑到榻旁跪下,再看到榻上所卧次子的气色……
她以为自己终究来晚一步,燮儿……她的次子已经去了!
而长子之所以看到自己既无啼哭也无招呼,显然是怨恨自己来迟,使得年幼无辜的弟弟,什么都还不明白,就与父母分离。至死,这可怜的孩子身边竟只有他才六岁的兄长陪伴,未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甚至,她这个姗姗来迟的母亲还不及在他生前再抱一抱他……
帝都诀别那一幕浮现在眼前——是她亲手给两个孩子收拾了东西、是她亲手把他们交给了公公、更是她默许了公公牵走那匹用申博的话来说,瞎子都能看出来是好马的“赤炎”……
“据挟持朕的内侍估计,戎人怕是调了数千从不虚发的神箭手专门在东门外聚众等候,专门找突围人群里的显要之人点杀!”
“突围之人都择了不引人注意的衣饰,但坐骑是骗不了人的。”
“坐骑越是出色、戎人越不会放过、骑士死得越快。”
“……戎人生长马背上,如何辨别好马,他们比咱们魏人不知道要在行多少!”
申博带着笑意带着温柔的话语,从轻轻的回响在卫长嬴的耳畔,渐渐的这声音变成了滚滚怒雷,一声接一声,震得卫长嬴肝胆俱裂神魂俱散!
她本能的抱着长子不住发抖,却不敢伸手去触碰近在咫尺的次子来证明心中那疯狂的恐惧。
那片刻,卫长嬴脑中一片空白,胸腔里激烈的情绪却翻腾到了咆哮的地步!
悲怒皆伤身,就在她要忍不住呕出心血之际,顾柔章的一句话,让卫长嬴敏感的察觉到了她话里潜在的意思——燮儿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而不是……
燮儿小小年纪怎么就……继而再说节哀顺便之类的话。
难道燮儿真的还活着?
不断涌出的眼泪,让卫长嬴完全无法看清次子的面容与他小小的胸脯是否在起伏。她不敢问不敢说话,惟恐一个不小心,便是此生所无法承受的痛与悔恨。
——她下意识的强咽下喉间之血,艰难的抬起手臂,颤巍巍的、破釜沉舟的、更是胆怯的……将手指放到沈舒燮鼻下,触手处,次子的肌肤凉如寒冰。即使是人中之处,亦难觉暖意。
卫长嬴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碎为齑粉的声音。
……可就在她绝望的想要缩回手时,一缕微温的呼吸,拂过她指尖!
虽然微弱,虽然那点温度甚至不似人气……但卫长嬴心中犹如惊雷大起!
“快!拿热水来!”她倏然松开长子,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激动的连声吩咐,“去将我车上的包裹取来,快!”
“大小姐,包裹在此!”施曼儿跟着顾柔章进了门,却不知道做什么才好,正惶恐的站在裹递出来。
不等顾柔章去接,卫长嬴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抢过,甚至等不及放到案上,就地一抖。内中乒乒乓乓掉下好些个锦匣瓷瓶,亏得地上铺着厚厚的氍毹才没全打坏。饶是如此,内中也有好几个匣子被摔开、瓷瓶被摔裂——瓷瓶里滚出来的都是药丸或药散也还罢了,几个匣子中透露一角所发出的珠光宝气,顿时让施曼儿以及之前侍奉沈舒光兄弟的仆妇晃得睁不开眼……
可卫长嬴对这些东西眼风都不扫一下,径自找到内中一跟血迹斑驳还沾了许多泥迹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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