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西小宅。
逼仄的书房内,郑璞恹恹斜靠在榻上养神。
只不过,此番的精神萎靡,并非是在陇右冀县雒门聚卢家别院时那种腰酸腿软的累。
时隔数年方归来成都,出使之事结束后他拥有了一月休沐之期,但这种休沐比起督军征伐更累人。
譬如姻亲之家的向宠、留府长史蒋琬与左迁闲居但却曾为他美言的李严等,他皆要一一投名刺登门拜访。尚有熟稔的张表、赵统与蒋显等人,他需要设宴尽邀来会。
堪称交情莫逆的谯周与马谡就莫说了。
忝为益州治中从事的马谡,虽然不再掌军征伐了,但好论军计的习惯并没有改变,竟是特地并了两日休沐之期,让郑璞为他讲解收复凉州的始末,兴趣浓时还抵足而眠了一夜。
而如今身为典学从事、总领一州之学政的谯周,则是叙完久别之情,还让他至学宫讲授与代为训导其亲嫡弟子各一日。
这点郑璞无法回绝。
先前谯周归来蜀地时,他便声称其可收些后辈俊才教导,以备他日可用为僚佐。
再者,谯周亲传的弟子如文立、罗宪等人,品性与才学皆不凡,有机会训导一番亦是美事。就是此些人年岁太小了,不好擢入仕途以免揠苗助长。
再加上妻家张府的拜会与天子刘禅频频作邀同宴,连续半个月郑璞都在忙着迎来送往、人情世故,无有一日得闲。
至于今日为何能在小宅里偷得浮生半日闲,是他刚从宫里与天子辞别归来。
翌日一早他便要归去什邡桑园,且随后便直接启程往陇右了。
数年方归,怎么说他也归去给寡母卢氏尽尽孝道,如陪母叙话些家长里短、入桑园后山挖些母素喜的竹笋以及往湔江畔修缮亡父坟茔等。且因什邡县与汶山郡毗邻,他亦需要饶出三日时间往返一番,看望任职太守的兄长郑彦。
总而言之,得休沐的他,犹如那不断被抽打的陀螺般无休止的旋转着。
“叽呀~”
伴着木轴摩擦的干涩之音,书房门扉被推开。
郑璞没有睁眸。
此书房除他之外唯有妻张妍可入。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缓步入内的张妍亦不作声。
先是临案续燃了檀香方挪来木榻坐下,双手放在郑璞两鬓处以指尖轻轻揉捏着。
这是二人成婚数年以来养成的习惯。
每每郑璞归家宅将自身关在书房内时,她总会来为夫君揉揉头缓乏,随便将家中近况或一些日常琐碎告知。
现今亦不例外。
轻揉了少时,张妍便轻声说道,“侄儿与侄女以及诸外兄子女的礼物,我前些时日皆备齐了,方才又去清点了番,无有遗漏的。”
“嗯......”
略作一鼻音,郑璞将头微微抬起,伸手扯下了束发之巾带,让张妍揉按更方便些。
却是不料,此举令张妍动作停滞了好一会儿。
她倏然发现,才刚迈入而立之年的郑璞,竟是有不少发根已然开始枯黄染霜了。
劳力者伤身,劳心者伤神。
或许,世人只见此些年郑璞的官职不断越级升迁、感慨他备受丞相器异与天子亲近,但其背后付出的代价,如一岁至终鲜能归家、归来后亦是常常孤身在书房内对着舆图苦思冥想等艰辛,唯有身为枕边人的她最是了解。
“怎么了?”
对于张妍语滞不知所由的郑璞,抬身睁眼发问。
“无他事。”
醒过神的张妍轻笑了声,轻轻将郑璞按卧好,柔声说道,“妾身只是一时思及夫君已许久未归桑园了,诸兄子女十余人,不知夫君还能分辨得出各人否?”
“呵呵,细君可莫小觑与我。”
闻言,郑璞再度阖上双眸,意气风发而道,“不过区区十余人罢了,安能辨不出来?我早年初督军时,麾下三校士卒皆可唤出名字。”
“尽你是能!”
握拳轻锤其肩且是笑骂了句,张妍方继续揉捏与继言家中琐事。
“仲兄长子月余后方满岁,夫君无法期会,我便先备了些仪礼,且已叮嘱郑乙依时送去了。”
“嗯.......”
“夫君从江东归来后,我与阿姊同去丞相家中时,还将吴大将军托寄之物皆送去了。丞相夫人遣扈从昨日送了些亲织之布来谢,我意携归桑园与舅姑(婆婆)作新衣。”
“好。”
“媛姬方才遣人来告知,已然得家中允许翌日与夫君一同归桑园。”
媛姬,乃是小妹郑嫣。
已嫁作人妇的她欲归省,自是要先前征得夫家许可。
“如此甚好。”
“对了,方才有宫禁甲士送了一甲胄与利刃来,乃天子赐予公渊的。今公渊功绩名未显,天子为避免不让其他将士生出厚此薄彼之念,故而让夫君携带去陇右。”
“好。”
..............
轻声慢语,絮絮叨叨,令那袅袅浮起的檀香烟都倍显轻柔飘逸。
而原本恹恹倦倦的郑璞,不知是无心在听这些家长里短,还是头肩被揉捏了一阵驱走了疲倦,抬身坐起。
随后,张妍便在一记惊声中被按在了榻上。
亦面色大羞,以手杵阻,略带恼意的低声说道,“夫君,此时还未入暮呢!”
“嘿,无碍。”
满目坏意的郑璞,咧嘴一笑,觍颜宽慰道,“细君是知晓的,书房无人胆敢来扰。”
然而,有时候事往往难遂人意。
就在郑璞打算进一步动作时,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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