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容道:“这就足够了。”
这就足够了吗?
竹言蹊笑了笑,看着满墙张力十足的画稿,突然说:“谈容,你知道我为什么明明不想考,还不敢下定决心不去考吗?”
原因不单单只有怕被庄妍痛骂而已。
谈容没说话,只把他的手牵得更牢了。
“和我同龄的朋友,要么正在读书,要么工作稳定了,就连陈嘉尧都找好了下学期的实习单位,好像只有我还卡在这儿不上不下的。”竹言蹊没说自己考研失利的真实原由,挨着谈容的肩道,“这条路我已经走了很远了,可能离终点只差一个公交站的距离。如果我这时候掉头回去,换一条路走,重新去学好多年前该学的东西,我不知道自己要花多久才能赶到终点。”
尤其是当身边人超过所谓的终点,并且越走越远,而自己还在起跑线打转的时候,那种焦虑和急躁是会深埋进骨子里的。
这也是竹言蹊为什么会憋闷的理由。沿着庄妍指定的路继续走,自己会觉得不甘心。爆发多年积累的勇气,换自己真正想走的路,又要拿时间成本作代价,下一场不可逆转的豪赌。这才是真正的进退维谷。
“要是我现在还没走出校园门就好了,”竹言蹊先抛开怕挨庄妍骂的顾虑,假设自己在校期间不用考研,更不用想着考编,“那我就可以找个老师,慢慢学习怎么画画了。”
他目前画画固然好看,不过全是出于爱好自己练习,在实战中瞎琢磨怎么画得更好,从来没有经受过指向性的专业训练,素描速写完全没有接触过。假如当真想进这一行,有些地方还是需要精进一下的。
“不对,应该是如果我高中能跟我妈犟到最后就好了。”竹言蹊故作轻松地笑道,“高中刚分科那会儿,我狗胆包天,擅自做主进了美术班。结果我妈发飙,直接究极体进化,我在美术班上了没有两天课,又悲愤搬桌,去了文科班。”
主要是他亲妈太凶悍了,竹言蹊血肉之躯,没胆子跟超神的女霸王硬碰硬。
谈容当时毕业出国,对这段分科的小插曲并不知情。
他静了片刻,问:“要听听我的想法吗?”
“你想说,我还能堵住你的嘴不成?”竹言蹊笑了,比了个“请”的手势。
谈容也笑着看他一眼,道:“言言,我们所处的社会非常现实。有些人工作是出于喜欢,但其中更大一批人却是为了生活,这并不是判定起点或终点的标准。”
他语气缓和,仍是一贯的缺少情绪波动。
“或许在他们眼里,你才是远超终点线的一方。”谈容道。
竹言蹊只看到别人稳稳立足,却没发现自己早在毕业前就可以通过约稿实现经济独立了,即便脱离了父母,他也不具备任何的生活压力。
谈容说了很多,一句接着一句,精确填补进竹言蹊情绪的缺口,缓慢细致地将一切抚平。
竹言蹊捉着谈容的手,看着两人映在地板的亲密倒影,还听着这人对自己耐心温柔的说话。
“希望我表达得还算清楚,不会让你产生理解上的困扰。”谈容最后笑道。
这哪里会让人不好理解,听他说话的人已经小心脏砰砰砰直跳了。
竹言蹊转着头,前后看了看周围可观的人流,小声道:“可惜这里人太多了,不然我真想马上抱抱你。”
他捏捏谈容的手掌,端出正儿八经的腔调道:“不是假的想抱你,我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看来之前都是假的?”谈容轻笑,作势要松开他的手。
“如果曲解能让你快乐的话,那你就当它们是假的吧。”竹言蹊赶忙一把攥上去,化被握为主握。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近了展区回廊的出口。
在那里,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幅画框前摆着一方桌台,上面放有纪念版的特制印章,供众人在纪念册上盖章留念,集齐相应图章,还可以兑换不外售的主题奖品。
两人走到桌台边,竹言蹊的手不知不觉地又被谈容裹进了掌心。
他从口袋抽出入场时被赠的小册子,突然想起来什么:“有点儿不妙啊谈教授。”
“怎么?”谈容问道。
竹言蹊拿起印章,盖进第一个的方框:“我本来只怕被我妈发现自己翘课了,现在经过你一番‘洗脑’,我开始担心弃考以后……我妈会徒手先把我撕了。”
手撕叛逆的亲儿子,崩塌心目中的模范儿子。庄妍女士的心脏得被绑上火箭,发射登月。
为了方便盖章平稳,竹言蹊将小册子铺在台角。桌台高度正常,他不得不稍微弯下腰杆。
谈容站在旁边,眼底藏笑。
“别担心,”他伸手覆上竹言蹊的头发,缓缓揉了两下,对他道,“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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