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听得高兴,立刻一阵风去了。春婵忙扶了嬿婉坐稳,轻轻巧巧替她捏着肩膀道:“小主别伤心。奴婢冷眼瞧着,夫人偏爱公子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您心里明白就成。犯不着为这个伤心,仔细动了胎气可是伤自己的身子。”
嬿婉伸手取过一个描金珐琅叠翠骨瓷小圆钵,蘸了些许茉心薄荷露揉着额头,叹息道:“本宫何尝不知?你打量着额娘是来瞧本宫的么?不过是把银子看得重罢了。便是疼本宫肚子里这个,也只瞧着他能带来富贵罢了。”她说着便又恼又是伤心,丢下手中的圆钵,狠狠道,“额娘从小便嫌本宫是女儿家,如今还不是要靠在本宫身上!”
春婵赔笑道:“话说回来,您原也不指望他们,万事都在您自己的筹谋。您既想明白了,更不必伤神。给足了银子不论骨血亲缘便是。”
“人人都有个好娘家,只我是这些不成器的!成日里只想着打秋风拢银子,为了外头那件事,三番五次地向我伸手,也不知多少花在打点上,多少入了自己的私囊。瞧他们这般,我便是要寻个依靠也难!”嬿婉万般烦难,揉着心口气急道:“有些亲缘是血肉上,可不是骨子里的。骨子里的打不断,血肉…”她咬着牙,含泪道,“岂不知哪天就被割舍了呢?”
春婵好声好气劝慰道:“小主急什么,您的依靠在肚子里呢。与您血肉相连,骨血难分。您顺顺当当生下来,便是比皇后娘娘都有福了。您瞧她,费尽心思,十三阿哥到底没睁开眼来。”
嬿婉的面色渐渐阴沉,长长的丹蔻指甲敲在冷硬的金珠玉器上发出叮当的清音:“也是。本想着要她胎死腹中,可胎死腹中有什么好玩的?毕竟才在腹中几个月大,也不算个人。要是费尽千辛万苦生下了,睁眼一看是个死胎,那才有意思呢。一想到她这些年挫磨本宫的样子,本宫心里便跟油煎似的,熬得生疼。”
嬿婉的声线像是被利器磋磨着,带着嘶哑的狠意:“只可惜,只死了她的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还留着一个好好儿的呢。”
春婵低声道:“皇后娘娘年华渐衰,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咱们有的是机会,不怕等!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已经出了那么多事,可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本宫已经算不得年轻,新人一个个入宫,本宫还真能以为自己花开不败,恩宠常在么?没有孩子,什么恩宠都是空的!”嬿婉“咯咯”笑一声,“本宫如今什么都不动,什么都不想,只等着孩儿落地,万事再做计较。”二人信手翻着内务府送来的赏赐,挑了好的往库房里存折,余者都留着赏人用。
正计较间,却见皇帝跟前的毓瑚姑姑入内,打了个千儿道:“请令妃娘娘安,娘娘万福金安。”
因着常日里皇帝遣人过来,若非李玉,便是笑眉笑眼的进忠。毓瑚姑姑是积年的老嬷嬷,又不爱说笑,难得出养心殿外的差事。嬿婉乍然见了,颇有些意外,当下站起身笑道:“今儿难得,怎么是姑姑您来了?”
毓瑚淡淡一笑,中规中矩道:“皇后娘娘知道魏夫人进宫来陪伴小主,所以召夫人一见,也可叙叙话。”
嬿婉颇为意外,扬了扬春柳细眉,轻笑道:“姑姑难得来,先坐下喝口水吧。本宫即刻去请额娘出来。但不知皇后娘娘急着传召,所为何事?”
毓瑚含了淡淡的笑,躬身道:“皇后娘娘说小主是第一胎,难得魏夫人亲自入宫陪产,皇后娘娘特意请几位生育过的小主们与魏夫人说叨,以便小主顺利诞下皇嗣。”她一顿,“其实皇后娘娘也不急,小主让夫人慢慢来也可。”
毓瑚是皇帝身边积年的老姑姑,轻易难使唤。嬿婉知道轻重,一向又敬畏,忙不迭嘱咐道:“快请额娘出来!”
魏夫人甫到宫中,因着女儿有孕得宠,受尽了奉承追捧,最是飘在云尖上的时候,一路上又见毓瑚虽然年老体面,举止尊贵,但对着自己和颜悦色,便越是受用,倚了软胶慢悠悠地打量着周遭琉璃金碧。连绵宫殿的轮廓是重重叠叠的山峦的影,一层层倾覆下来,她也挥洒自如,丝毫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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