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狼狈不堪地摔在大殿中,掌心摸到地板,初时温热,渐渐只感受到一片冰凉。
此刻殿中站了不少人,太子苏墨弦、大皇子苏晋以及皇后等,而正上方的是皇帝。
他们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问她昨夜去了何处,而这一次,她也同样没有回答。可就在皇帝发怒,太子建议如何处置她时,她又冷冷地笑了,“不必太子殿下费尽心思地想法子处置我,那些罪,我认,都是我们干的,人是我们杀的。我和弘中吟,暗箱操控神殿,欺君罔上,所有人,包括你们,都信奉我们为神使,却不知被我们骗得团团转!”
她用力地嘶吼,像个癫狂的疯子,坐在地板上,不怕死的嘲讽他们,笑声不断回响。
皇帝怒了,直接下令三日后处斩他们,当街示众,并且命太子监斩。
“陛下——”
命令刚下,一个太监忽然跑进来,急忙禀报道:“四皇子正跪在殿外……”
太监说的内容很长,但卫绮凡只听见了这一句,她脑中嗡嗡作响,呼吸有片刻地停滞,感觉胸闷得厉害,差点喘不过气。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她自寻死路,无非是想让自己死得彻底一点,这样他就不用再管她了,不用再为了让她活下去而四处忧心,到处去求人了。
能被他温柔以待的人,应该是另一个更好的,而不是像她这样,只会拖累他的人。
她想要冲出去看看他,然而才刚站起来就被人按住了,伴随着一句“带下去”的命令,她被人带出了大殿。
然后,她终于看到他了。
春日的风还很凉,苏世安跪在殿外的石板上,任由别人怎么劝他,他都不肯起来,直到她出了大殿,才抬头望了她一眼。
他单薄的身躯落入她眼底,面上毫无血色,惨败一片,她无法想象,昨夜还病重在榻的他究竟是怎么拖着身子跪在了这里。
她鼻子酸涩,在人后,无声地哽咽。
若能早一点遇到他,该多好。
她又被带回了阴暗的天牢里,静静等待着三日后的斩首来临。她听闻,那一日,苏世安强撑着跪在殿外,皇帝心疼他,让他起来,他偏不愿,只说想求她一条活路,直到有人告诉他,皇帝已经下令,将她三日后处斩,他才猛地呕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这一次,他算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在所有人都在为他的重病忙碌,努力地想要将他救回来时,她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一边哭得心碎,一边祈求他的平安。
说她傻,他其实比她还傻。
三天时间,她出不去,也再得不到他的任何消息,那时,她心存侥幸,觉得他一定没事的,不然这消息一定瞒不住的。
可是,在处斩的前一夜,大皇子苏晋来了,他带着人,端着一杯酒来到她面前,对她说:“一个时辰前,四弟去了。”
瞬间,她心底的那点侥幸也没了,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双脚一软,差点跪坐在地,幸亏用手撑住了墙壁,才勉强稳住了。
去了,终究还是去了……
这一年,他也不过才十八岁。
她不知是该为他高兴他终于摆脱了病痛的折磨,还是该为他伤感,终是没活过二十岁,终是为了她,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命。
“他去之前念着你,托本殿下再给你带一杯酒,算是作别。喝不喝,你自己选。”
金樽美酒被端到她面前,微红的琼浆像被掺杂了血液一般。在这时候,赐一杯酒,无论何人,想到的估计都是穿肠毒药。
她慢慢站稳,伸手执起酒杯。这一刻,她看似面色平静,然而心底的情绪却久久不能平复,指尖都因此而细微的发抖着。
但下一瞬,她却仰头一饮而尽。
既是他所给,穿肠毒药,也甘之如饴。
“哐当——”
酒杯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像极了当初他抚与她听的琴音,如天籁般悦耳。
她闭上眼睛,朦朦胧胧间,好像又看到了他,看到他坐在一株花树下,静静地抚着指尖下的琴弦,抬眸看她时,笑得温柔。
04
南越四皇子死了,死在了二月的天,死在了初雅公主即将和亲临天国的时候。然而皇宫的消息却说他在静心养病,不见他人。
卫绮凡与弘中吟以及神殿的一干人等于大街之上斩首示众,一刀砍下,血溅三尺。
上京百姓无不称好。
…
醒来时,卫绮凡脑中混沌,她茫然地看着四周,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的山野绿林,二月中旬的天,山中还是冷的。直到勾瑶走进来,她才明白,大皇子苏晋救了她。
那杯酒,不是毒酒。
可是,他为什么要救她?
是因为苏世安吗?是苏世安在死前,又去求了这位与自己并不算亲厚的兄长吗?
“你的命现在是四皇子的,他死前求大皇子让你活着,那你就必须好好活着。”
他一次次为她折了傲骨,那温润如玉的人啊,临死前,还在用一口吊着的气护她最后一程。
此后,卫绮凡一个人隐居于山中,用他为她求来的命活着。她在还未开花的杏花树下为苏世安立了衣冠冢,一天又一天地守着这块亲自为他刻下的木碑,独自饮斟。
她期盼着有一天如雪的杏花盛开,一片片地落在他的坟头,像他常年穿在身上的素雅衣衫,永远那么干净如雪,不染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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