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按你之前所说,封亦继任掌教也不过数年吧?又值青云经历千年来剧变,他怎么不继续掌舵,反倒起了辞任之念?青云门,可从来还没有过自行辞任的掌教呢!”
佟正宁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为封亦解释道:“此事我知晓缘由,他之前来探望时,曾与我说过。内里缘由颇多,不过最重要的一点出自域外葬月谷那处九幽阴冥的‘间域’!”
商正梁念道:“九幽阴冥么?”
内心中难免喟叹,世道变化之剧,委实让他难以接受,如今连密卷典籍都甚少有记载的传说也出现在世,他如何不感觉陌生?
佟正宁换了茶,重新递给商正梁,见他满脸凝色,便柔声安慰:“等稍晚些,我着人将封亦唤来。说不定你亲自见过之后,能多恢复些记忆呢,届时有什么,也可直接问他。”
“不!”孰料商正梁几乎下意识拒绝。
佟正宁疑惑道:“怎么,你在迟疑?”又轻笑道:“不用担心,他可是你徒弟,你这做师父的问询,还有什么疑虑?”
商正梁也笑,沉吟片刻之后,道:“师妹,不急。你给我说了那么多,让我对他,对青云的变化,都十分好奇。我想在见他之前,自己亲眼看看青云,看看这世界!”
——
云州。
新近修筑的“传道大殿”堂皇富丽,殿中大厅立数十蒲团,此时满满当当坐着形形色色之人,皆全神贯注聆听教诲。
上首尊位,毫无仪态地坐着个身穿道袍的丑脸汉。
此人面貌古怪,鼻孔外翻,一双眼睛颇为凌厉,嘴唇鲜红,舌头时不时伸出口外一圈,倒像是长了张狗脸。他不管从外貌气质,还是神情仪态,都与这堂皇庄严之地格格不入。
可偏偏此时,堂下一众数十人,各个正襟危坐,脸上皆带着发自内心的尊崇。
只因,此人在传道!
传的是世人永世神往,却大多无缘与之交汇的修真大道!
有如此鲜明相貌者,正是从蛮荒圣殿重回云州,而后被派遣至此的“圣源教”野狗道人。他可算不得口若悬河之辈,故坐上台,简明扼要完成今日传道,隐隐间似有几分敷衍与急切。
传道之后,是解惑。
面对台下众人喋喋不休的粗陋提问,明明满脸不耐的野狗道人,讲解时出乎意料的细致耐心。如此使得每次解惑耗费的时间,远远超过前面的传道。两个时辰后,数十人齐身恭送野狗道人离开。
野狗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只是转身之后,狗脸上的欣然与得意、满足遮掩不住。若他真有尾巴,此刻恐怕狗尾巴早就摇个不停。
转到后边,沈肆见了他这模样好笑。
“哎,我说野狗,你之前不是坚决反对的嘛,怎么我看你现在好像乐在其中呢?”
野狗被逮个正着,满脸尴尬,好在他脸皮也厚,似气恼那般“哼”了声,骂骂咧咧地回道:“你小子懂个屁!想道爷当年在炼血堂,那可是杀人如麻,谁人见了不曾畏惧?谁想入了‘圣源教’,学那些虚伪正派做什么好事也就罢了,如今还公开修行秘法,白白交给一群蠢材,真是岂有此理!”
沈肆听他说了一阵浑话,全是强辩,忍不住取笑道:“唔,这样啊,你要是不乐意,那我向堂里禀报,让另选高明代替你吧~”
野狗知道沈肆说笑,却还是怕他胡来,忙打断话题:“我说你没事扯这个干啥?对了,先前教中派人来,是有什么事?”
沈肆失笑,也没计较,道:“教中人手吃紧,如今我们这儿走上正轨,故教中发令调度人手,到别处去帮忙呢。”
野狗惊讶:“哦,那得走多少兄弟?”
沈肆道:“至少一半。”
野狗虽惊,想了想又觉得正常,只是感叹道:“教主雄才伟略,我等远远不及啊。众兄弟要走,莫如今晚咱们一块聚聚,算是送行?”沈肆点头,笑道:“是个好主意!”
是夜,野狗、沈肆与驻守此地的十几人聚首,一齐畅饮。
酒酣耳热,野狗道人满心感慨,世道果真是变了!不止他们这些以往被当做“邪魔外道”的,已然可以光明正大行走世间,便是凡俗界,也因为修真之士入世,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太平。
唔,若没有阴冥界那悬在半空的威胁,就更好了!
提着一坛酒,野狗离了热闹人群,寻个僻静处,往房顶一跃而上。他是个粗人,并不懂得欣赏风月美景。可今日,在淡淡月光下饮酒,野狗罕见地有了些许惆怅,不知为何,他竟回想起曾经炼血堂的旧日故友。
明明相较于眼下,他并不喜欢以往肆意的杀戮为恶。
“哎,怎么跑这儿来了?”沈肆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也跃上房顶,坐在他旁边,抬头看了看月亮,奇道,“你也会赏月?”
“赏个屁!”野狗提起酒坛,咕噜灌下一口。
沈肆顺手抢过去,也不嫌弃,接着便也饮了一大口,野狗看在眼里,平素好强的他意外地没说什么。
沈肆抹去酒渍,笑着问:“那你在这儿做什么?”
野狗复夺酒坛,狗眼一翻:“闲得慌不行啊?”沈肆哈哈笑着摇头,两人一时无言,静坐着仍那夜风吹拂。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夜,历经纷乱之后,他们竟都从中有所享受。
“也不知道这般太平能持续多久......”沈肆似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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