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地剥落的彩漆,破碎的泥颅,听到内室里被囚禁的孩童们恐慌的尖叫,那些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才渐渐意识到,情况不妙。
旁的不说,这“神”的神力可是真的。
他们砸了“神”的金身,一旦招致报复……
也有几个愣头青叫嚷着它若是敢来就让它好看,但多数人心中生怖,踩着一地狼藉,满面呆滞,脸色铁青。
众人正惶惶不安间,忽然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庙外响起:“劳驾,请问……”
上百把长长短短的农具对准了门口,谁想来者竟是一名弱质fēng_liú、体态纤瘦的少年,头戴幂篱,看不清面目。
有大胆的喝问一声:“是谁?别他妈的装神弄鬼!”
少年落落大方,掀开了头上的幂篱黑纱:“各位叔伯,我乃是一名游方道士,途径贵宝地,眼见山上浓烟滚滚,似有魔物作祟,我便上山来查看一二,多有打扰……”
人总是难免先敬罗衣后敬人,更何况眼前少年生得清贵端庄,一副大家之子的作派,比那虚无缥缈、从未谋面的吃人邪神更像仙人临世。
一瞧到他的脸,山民瞬间打消了疑虑,又听到他是道士,更是久旱逢甘霖一般,将他团团围住,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道来,求“小神仙”出手襄助。
在村落中公然纵火的犯人分明就在眼前,山民们却浑然不觉。
少年听得仔细,不时煞有介事地点头,修养十足。
听完后,他环视涕泗横流的山民,按剑俯身,施了一礼:“风陵常伯宁,愿为各位排忧解难。”
不多时,外间黄沙走石,狂响成一片,似是天公暴怒,天空烨烨震电,不宁不令。
原本打算后半夜来享用珍馐的“邪神”,察觉神庙被毁,震怒不已,前来算账,谁想拨了云头,眼见山中房屋倾颓,满目疮痍,不禁先呆了一呆。
村中不闻人语,静如灵堂。
只有一个缥衣白衫的少年,坐在仍有祭火燃烧的祭台之上,在静静用他的“圣水”拭剑。
魔物从黑雾中走出,形貌是一个健壮孔武的男子,周身魔气赫赫,常人不可见,但道门之人一望便知。
看清来人装束样貌,魔物环视四周,确定并无其他修士,便桀桀怪笑一声:“哦,风陵现如今已衰弱至此,要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救人?”
少年再无在山民前的恭谨谦让:“抱歉,我不是来救人的。”
他坐在原地,挽了一个流畅的剑花,笑看面前的血宗魔修:“我是来杀人的。”
魔修不以为然,喝一声“狂妄”,积蓄血雾的一掌横推过去,便敛袖冷笑。
以他的修为,面对这个年纪的弱子,多出一招,都显得他多此一举了。
魔修遇见过不少道门小子,对他们的实力颇有心得,他这挟裹剧毒血雾的一掌推出,他就算不被打碎半身骨头,也会中毒倒毙。
谁想,赤红的血雾却动了。
雾中两道青紫双芒交映,翻卷如漩涡,将血雾绞动吸纳,呈百川入海之势,竟化为了少年操控之物,红雾伴身绕剑,奇谲万分。
身藏在废墟与神庙中的山民看得目瞪口呆。
魔修既惊且骇,不敢怠慢,拔剑驭气,挟万千杀机,朝台上少年杀去!
少年面对直刺而来的霜刃,微微歪头,挑起眉尖。
铮然一声,剑身相碰。
魔修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少年竟是行快剑之人,剑飞如星,只留残影似雪,短短几瞬,二人剑刃已叮叮当当相碰十数下,撞得他手腕发麻。
快剑并不稀奇,然而,魔修在运转魔丹时,灵力难免溢出,而溢出的灵力,竟然皆被少年引渡化消,如水遇水,融入少年自己持握的双剑之中,使得他的剑既快又重,势如苍天欲倒,山岳欲摧。
魔修发现自己错估了对手实力,欲抽身退时,已然晚了。
“我将剑法名为‘归墟’,你可知晓为何?”少年在他虚晃一招、融入黑雾,妄图就此逃脱后,追至雾前,轻巧一笑,“是取‘万壑赴归墟’之意啦。”
与他轻松的话音不同,他出手的一剑绝艳凌厉,光层破开平地,直入云影,没入云衢,斩破黑雾。
在鲜血绽开时,少年甩去剑上血珠,收剑转身。
双剑合拢,并为一把模样普通的青剑,被他容于鞘中。
黑雾散去,地上空余头身分离的魔物尸体。
山民们雀跃而出,盛赞少年出英雄,又痛骂那魔修害人不浅,他们全然是被蒙蔽的,幸亏有小道长小神仙解救大家于水火之中。
少年坦坦荡荡地受过了赞美,才提醒他们:“孩子呢?”
山民们如梦初醒,冲到神庙之中,砸破锁头,把内中孩子救出。
他们早被吓得呆滞了,看着痛哭流涕、叫着心肝儿肉的一张张陌生的脸,木然不已。
庙祝早已被打得断了气,也无从指认孩子的归属,身上有些特殊胎记、标志的,被家人领了回去,没有的,就只能按大致的年纪辨认、各自认回家中。
至于有没有认错,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少年站在庙边,嘴角含笑,冷眼相望。
年逾耳顺的村长颤颤巍巍走来,朝少年拜了一拜,口称多谢,谢少年为村中消除一灾,还说将来要在庙中立少年长生祠,日夜焚香。
在山民的千恩万谢中,少年留下名姓,扶着腰间剑下山。
背对村民时,他眼中闪过了一点愉快狡黠的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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