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二哥已经走远了吧?明珠索性道:“怕你为难,所以没问你。”
宇文初沉默片刻,以最简单的方式将话题引入正轨:“我都知道了。”
他如此干脆利落,明珠之前准备好的所有言语便全都没了用武之地。该来的总会来,她也没想过能一直瞒着他,因此也颇有些如释重负:“是的,我让四哥把二哥送走了,他是无辜的,哪怕天下人都说他该死,他仍然是我的二哥,就算是死了,那也是冤死。我不想要他死在你的手上,他也不该死在你手上。现在事情我已经做了,你惩罚我吧。”
“妹妹帮助落难的哥哥逃出生天,也是人之常情。”宇文初表示理解,却道:“那么,四舅兄是否已经把二舅兄送走了呢?”
“应该吧。”明珠原本是十分确定的,此时却不自信了,因为她没有收到傅明正带来的只言片语,沈瑞林也没有给她送来任何消息。如果真的走了,宇文初最大的可能是装作不知道,但他却要和她谈心。
宇文初看到明珠的表情,知道她应该是猜到了,他轻声道:“送到记国等候真相大白之日替二舅兄洗去冤屈,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有否考虑过二舅兄的想法?”
明珠的心坠到了谷底,她隐约是猜到了真相,却不肯接受,她直直地看着宇文初:“所以呢?”
宇文初静静地看着她:“二舅兄没有去记国,也没有跟着四舅兄回来。”他不确定该不该把杜蘅带走傅明昭的事情告诉明珠,所以他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明珠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捏住再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她的眼里已然有了水雾,鼻头也跟着变红:“然后呢?”
宇文初没有看她,而是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很早之前,我派出四舅兄去查找真相并寻人时也通知了杜蘅,让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二舅兄的下落,因为我知道,你和几位舅兄的感情很深厚,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消失在同州。”
既然派出去的人是杜蘅,那么这个事当然也就不可能瞒得过宇文初。明珠吸一口气,轻声问道:“所以,我二哥现在是和杜蘅在一起?”
宇文初点点头:“是。二舅兄不想去记国,也不想死在菜市口,他想死在战场上,用鲜血洗净他身上的耻辱,维护傅氏的荣誉,维护兄长弟妹儿女的尊严。他要雯雯嫁得风光自在,要你坦然无愧。”
明珠转过身去背对着宇文初,睁大眼睛不眨眼地盯着朱红色的柱子看,一直看到眼睛酸痛,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你说过,让我不管什么事都最好第一个告诉你,亲口告诉你。所以虽然很难,我还是决定告诉你。”宇文初递帕子给明珠,他希望她能理解他,但也知道她不可能理解他,至少在这个时候不能理解他——没有几个人能做到面对至亲死亡还能保持冷静温和,至少他是做不到的,所以他也不要求明珠做到。
果不其然,明珠并没有接他的帕子,她背对着他,带着很重的鼻音,很慢很慢地问:“如果一定要把我二哥送到记国去,杜蘅能做得到的吧?”
宇文初不能回答明珠的问题,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分歧所在。所处的位置不一样,看事情的方式也不一样。他理解明珠这么做的原因,可以默许,却不会赞同她,失职就是失职,军法律法不是儿戏,他必须要对那一场屠杀有所交代。他没有理由阻止傅明昭以另一种漂亮的方式结束这件事,因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本可以说:“这是二舅兄自己的意思。”或者说,“我也很痛苦。”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他选择了沉默。
明珠沉默地离开了水榭。如果宇文初真的觉得二哥应该活下来,他就能做得到。他既然没有做,并且促成二哥走上另一条路,那就说明他的内心并不赞同她的做法。他不容易,二哥有错该罚,她都理解,但她不能接受。
明珠回到迎晖堂,倒头就睡,半梦半醒之间,她恍惚听见宇文初进来,问了素梅等人的话,具体问些什么她没听清楚,事实上她也不想听清楚,她甚至不想见他。
怎么能不难过呢?因为见过亲人死亡的悲惨,所以悲剧即将来临时便显得更加可怕痛苦。她之前曾在私底下信誓旦旦地和雯雯保证,二哥一定会回来的,她一定会想出办法洗净二哥的冤屈。但是现在这样,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雯雯和二嫂他们。
明珠从头天中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壮壮和米粒儿以为她病了,早早就围到她床前争着要把自己最爱的零嘴喂给她吃。明珠将手覆盖在眼睛上,悄悄擦去眼泪,翻身坐起,对着两个孩子露出亲切温和的笑容:“我只是太累了,所以想要歇一歇。”
门外传来侍女们问安的声音,明珠从眼角看到宇文初站在门口,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如实质一样落到她的身上。但她现在还是不想和他说话,她便假装没有看到他,宇文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默默地离开了。
明珠慢吞吞地起身,梳洗,吃早饭,想要带着孩子们回家,却又觉得不想面对家里的人,所以带着孩子们去了安小故家。
安小故即将生产,基本不出门了,见她带着孩子们来了十分高兴,忙着让人把好吃好玩的全部拿出来招待他们,兴致勃勃地道:“你看看我这身形保持得可好?我们家老太太她们被华阳王妃给吓着了,都不许我多吃,我每天都觉得饿啊,但是又不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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