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坏了,但是触觉还在,手掌拂过周夫人发丝时,便觉干燥发涩,松松垮垮的一小把,头发如此,更何况说是人呢!
一股悲凉夹杂着懊悔自心底升腾而起,周书惠悔不当初!
母女三人哭了半晌,终于遣散了仆从,到内间去说话,又难免问起周书惠这些年的境遇来。
事到如今,周书惠无意隐瞒,将自己当年办的糊涂事、以及被于思弦带走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讲了出来,说完之后,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周夫人的神情也从最开始的悲恸与怜惜,逐渐转为惊怒与恨铁不成钢:“书惠,你糊涂啊!”
她说:“当年老夫人要送你回京城,亲自教养你,那不是想关你,是一心爱护你,你竟然半路跳窗逃走,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还有后来,到了于思弦手里,你为求活命,竟然倒戈相向构陷何丞相,还对他生了情谊——且不知那于思弦是何等心狠手辣之徒,你可知道,他便是害死你父亲的幕后真凶?!”
说到激愤之处,周夫人不能自控,咳嗽不止,脸色发青。
周书瑶见状慌了,赶忙去寻了药丸来,就着水喂母亲服下,又一个劲儿的帮她顺气:“娘,您别生气,平复一下心情,大夫都说了,您现在忌讳生气……”
又怕母亲留在这儿再生气,赶紧使人将她送回卧房歇息。
周书惠如遭雷击。
于思弦竟然是害死父亲的幕后真凶?!
居然是他?!
她跪不住身,猛地跌坐在地,霎时间面的是真的吗?于思弦就是害死爹的幕后真凶?!”
周书瑶银牙紧咬,气恼道:“不然呢,难道还会是假的?你在他身边多年,难道还没看清楚他是个什么人?屠城都做得出来,更何况是杀死挡了他路的爹爹了!”
她痛心失望:“姐姐,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当年爹爹在平城任职当差,他挡了谁的路,你难道不知道?!于思弦是个什么人,无利不起早,绝非善人,平白无故的他为什么要收留你?你自己也说了,当年那几名劫匪杀人,他不想管,听你叫出他名姓,得知你身份之后方才管的,所图为何,这还不清楚吗?!”
周书瑶连说了三声“糊涂”!
真是他做的!
这短短五个字就像是一面巨鼓敲响在她耳畔,震得她耳膜充血,心脏飞跳,咚咚咚,像是马上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
于思弦不仅是白露的杀父仇人,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自己与白露年岁相仿,一同在肃王府长大,白露杀于思弦替父报仇,而自己呢?
满心都是于思弦,甚至不惜给他做妾?!
老天,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我为什么要穿过来?!
觉得父母过得太顺遂,想给他们增添一些波折和苦难吗?!
于思弦……她心心念念许多年的男人,居然是她的杀父仇人,害的周家支离破碎的元凶!
而这些年,于思弦又是以何等不屑的眼光看待她的殷勤讨好,满心热忱的?!
周书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头,神情破碎。
激烈情绪挣开了伤口,蒙住眼睛的白缎沁出血来,殷红沾染到白缎之上,惨烈异常。
周书瑶虽也恼恨于姐姐糊涂,但终究是血肉至亲,眼见她如此形容,也是不忍,吩咐去请了大夫,帮她重新包扎眼睛上的伤口,又疲惫道:“姐姐,既然回来了,就收收心吧。于思弦死了,父亲九泉之下也得以瞑目,这些年叔父们待我和娘不薄,咱们就算不给周家增光添彩,也不能给周家脸上抹黑,你说是不是?”
周书惠木然的坐在地上,恍若失魂,良久之后,她颤声道:“书瑶,姐姐求你一件事。”
周书瑶道:“什么?”
“给我一条白绫,让我死了吧。”
周书惠宛如木偶,灵魂尽失:“我活着的时候,没为周家做过一件好事,反倒只会给周家丢脸,之前我在阵前抹黑何丞相的事情,肯定也已经传开了吧?让我以死恕罪,这是最好的结局。”
周书瑶恼她糊涂,恨她不辨是非,但骨肉之情毕竟是真的,她们同父同母,血出同源,姐妹二人一别多年,今日初次相见,又怎么忍心要姐姐性命?
“别这么说,姐姐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
周书惠木然道:“我真的活够了,书瑶,我只求一死。”
她说:“你要是真的拿我当姐姐,就最后帮我一次,让我死吧,书瑶——”
回应她的是周书瑶的一记耳光。
“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像个大人的样子?!”
周书瑶忍无可忍:“之前出现在你面前的所有岔路,你都走错了,直到今天,你还要一错再错吗?你要是一心求死,就该死在于思弦逼迫你构陷何丞相的战场上,以你的死来鉴证周家的铮铮风骨,不与逆贼同流合污!那时候你苟且偷生,周家的脸面已经丢尽了,现在你再求死,除了让娘和我伤心之外,还能有什么用?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一点!”
周书惠被妹妹戳到了伤心处,且羞且愧,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双手抱膝,小声呜咽起来。
周书瑶想再说句什么,见她如此,也是于心不忍,最后只叹口气,道:“你的房间,娘一直让人留着,去歇一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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