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狸。”
“儿臣在。”
北魏国都。
平城皇宫。
明明如今不过刚过了夏季,还带着几分炎热,可拓跋嗣已经穿上了厚厚的裘衣,伏在床榻上。
而他身边此时没有宫女侍者,只有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
那少年正是北魏太子——拓跋焘。
拓跋焘将一碗热乎的奶茶递给拓跋嗣,而拓跋嗣接过后只是双手放在杯壁上取暖。
“你怎么看那个刘氏雏龙此次击败了乞伏炽磐。”
拓跋焘不屑道:“乞伏炽磐乃是无胆小人,哪怕是儿臣和他对战也能轻易击败他!所以这根本算不得本事。”
拓跋嗣轻笑:“到底是年轻的虎狼啊!你这副样子真像你爷爷,那般的无所畏惧。”
“但你和你爷爷面对的敌人却也不尽相同,你爷爷要对战的,是草原各部,是鲜卑慕容。你将要面对的,却是汉人。”
说到这,拓跋嗣顿了顿,手不自觉的又发了几分力,汲取杯子中的热量。
“汉人又怎样?”
拓跋焘眼中尽是璀璨,宛若一代天骄:“凡是阻挡在父皇面前的,儿臣都会为父皇悉数碾碎!将他们如同牛羊一般跪倒在父皇面前!”
缓过劲来的拓跋嗣却摇摇头。
“佛狸,往日让你多看汉人典籍你算是白看了。”
“汉人先王,也就是远古诸夏。那时候的他们和我们的先祖并没有区别,他们都活的浑浑噩噩,每日里只要填饱肚子就是他们最要紧的事。”
“可是历经了数千年,我们的祖先还在草原戈壁上与寒冷、饥饿做着斗争,他们汉人却已经占据辽阔的中原之地,天下九州尽归其手,甚至建立起汉朝那般伟大的王朝。你可知这是为何?”
年少的拓跋焘不知该如何回答。
毕竟和汉人那辉煌的过往相比,别说鲜卑,就是匈奴都没法拿出来比。
拓跋嗣往上拉了拉自己的裘衣,缓缓说道:“因为...那时的汉人比我们更想活。”
这个答案让拓跋焘更加不解:“父皇,你搞错了吧?汉人们占据富饶的中原,他们还能活不下去不成?明明是我们更难活下去吧?”
“不。”
“佛狸,你错了,不是中原富饶,才被汉人占据。而是汉人占据,中原才变得富饶。”
“朕观《尚书》《周礼》,发现几千年前的中原,洪水频发,野兽横行。但是现在的中原却是大量的耕田、堤坝,这就是汉人想活的证明。”
“他们想活,所以只能去地里刨食。”
“他们想活,所以必须要制造刀剑赶走野兽,建筑堤坝梳理大河。久而久之,中原也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拓跋焘虽然聪慧,但毕竟年少。
听这些时他感觉抓住了什么,但又云里雾里。
索性他是个直肠子,直接就询问:“父皇想告诉孩儿什么?”
拓跋嗣看着性急的拓跋焘微微摇头,有些宠溺但又有些责怪的说道:“你啊~”
他拿过一卷书,翻开书页,里面记载的正是“永嘉之乱”的故事。
“你看,汉人虽然强大,但是在此事之后,却退缩江南,让出了汉人自己的祖地。”
“而这一切,归根到底,不过是在当时,有人比汉人更想活。”
“匈奴人。”
“羌人。”
“还有我们鲜卑。”
“我们也想活下来,所以我们南下,离开了世代生活的草原,攻占了汉人的领土。”
“我们用汉人的土地畜养战马,用汉人的粮食喂饱自己,同时也用汉人的女子壮大我们自己的部落。”
“这,便是一切的真相。”
“汉人建立文明,并非他们比我们聪慧,只是因为他们想活。”
“我们夺取土地,也并非我们比汉人强大,而是因为我们想活。”
“佛狸你可明白了?”
拓跋焘似是而非的点头。
“明白就好。而眼下的战争,同样是看谁更想活。”
“赫连勃勃占据河套,乞伏炽磐占据河西,这两个地方都算不上富饶,他们都想活,所以才要去攻占关中。”
拓跋焘突然“开窍”,向拓跋嗣询问:“父亲的意思是刘义真必败无疑?因为刘义真不需要关中之地,回到建康也能活的很好。而赫连勃勃他们更想活,是这样吗?”
不过拓跋焘很快举一反三:“那按照父皇的说法,我们魏国坐拥河北之地,我们同样能活下去,又何必要去和赫连勃勃他们争夺关中呢?”
拓跋嗣微笑:“佛狸你明白这个就说明你已经悟到了三四分道理。但是我还要告诉你一个东西,这东西是我们没有,却能在汉人身上能找到的东西。”
“那就是荣耀。”
谁知拓跋焘一听就“噗嗤”一声笑出声。
“荣耀?就那帮汉人?”
拓跋焘见过的汉人。
经天纬地者,有之。
运筹帷幄者,有之。
能征善战者,有之。
但拓跋焘从未在他们身上看到过所谓的荣耀,因为他能看到的,只有汉人的卑躬屈膝。
所以乍一听汉人有“荣耀”,这仿佛像个极为好笑的笑话。
拓跋嗣见儿子如此,依旧不温不恼。
“我说了。你之所以如此不耻,只是因为你没有罢了。这份荣耀,并不是你能干掉猛兽,或者驾驭烈马就能拥有的。”
拓跋焘骤然遇到老爹的嘲讽,立马傻眼。
“这种荣耀并不常见,但它极易被什么东西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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