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扬眉:“并不。”
程如山:“那我选择拒绝。”
军官还没如何,一旁的监狱训导员不干了,脸色一沉,“程如山,你糊涂啦?”
这等好事居然拒绝,你脑子进水啦?
“哎,干嘛那么凶?”那军官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我们518部队的待遇。来,我说给你听听,像你这样经过敢死队选拔,又进入特务连执行任务,最后经过考验活着入选的,第一年一个月的津贴就是126块,吃饭管饱,还能多给你44斤粮票,另外该有的一样不少。”
这么好的待遇,没人能拒绝,他笃定。
谁知道对面的程如山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缓缓道:“长官,我……没有变成军人的觉悟。”
“哈?”那军官好奇地看着他,“没有觉悟?你从敢死队出来,在特务连执行过任务,不够觉悟?来小伙子,你好好给我讲讲,你觉悟到底哪里有问题?”
程如山却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旁边训导员附耳对军官道:“成分。”
那军官哦了一声,“这个啊,没事,我们不看成分,只看忠诚。经过考验,都是忠诚的战士,就够格。”
“不。”程如山依然拒绝,却又不多说。
“你们。”那军官指了指门口,“先出去,我跟他聊聊。”
“岑队长,不合规定,我得记录。”书记员有点为难。
岑队长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一下,“你记个屁,人家从头到尾也没说几个字,你记什么?”他把本子扯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程如山,出身地主,业务精干,思想不过关。
他一将那页纸扯下来团吧团吧塞在书记员自己口袋里,“出去抽根烟。”
书记员:“大队长,我不会抽。”
“学!岑队长把自己一包白纸包卷烟塞在他口袋里,“随便抽。”
等书记员和训导员走后,屋子里就剩下岑队长和程如山。
“来,给我说说,别怕,在这里没有什么政治斗争,没人管成分。我还是留苏回来的,叫他们说有苏修嫌疑呢。”
程如山想了想,道:“我当初加入敢死队,不为报效国家,只想摘帽子,像个人一样清清白白地活着。”
当年老支书说推荐他去当兵,结果因为成分被刷下来,但是一个部队干部说他是棵好苗子问他愿不愿意加入敢死队。
他当时并不管太多,只问加入以后能不能摘掉爷爷和爹娘地主黑帮坏分子的帽子。
那干部沉吟片刻告诉他“如果你能活下来,摘帽子不成问题。”
于是他就加入了敢死队。
70年的秋天,他在敢死队期满,把被枪毙的爷爷和外公的成分从地主变成富农,大伯和父亲随之也变成富农。
对于没有关系、成分不好的人来说,要想把成分变一变,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年回去,娘让他结婚,他不太想,他觉得最好把成分变成中农,哪怕上中农也好,这样他的孩子就不用再重复他童年的路子。
文g又搞什么新地主、新富农,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搞什么运动,他们这些出身的人,都是惊弓之鸟。
不过他没拗过娘的眼泪,最后妥协了。哪里知道结婚没两天又被那些人给带走,加入特别职务连队。他问的依然是“能给我们摘帽子吗?能让我们像正常人一样堂堂正正吗?”
不被政策打压,不被别人欺辱,像人一样站着而不是跪着,像人一样昂首挺胸而不是垂头丧气,像人一样自由自在,而不是坏分子时刻反省认罪不敢说笑。
从前说礼仪孝悌,好坏看品行,可现在人的好坏是看出身,有些人生来就有罪。
有什么罪呢?难道所有有家产有文化的都有坏的?都是地主坏分子都是右派?
岑队长凝视他片刻,神情越来越庄重严肃,微微颔首,“我懂。恭喜你,从今以后,你们家就是爱国有为志士,不再是地主坏分子,会有人给你们平反。”
社会上有不少党外爱国人士,不管他们是地主还是资本家,依然是被团结的对象。不少人一开始被打倒,后来被平反。
程如山笑了笑,却没有半分高兴。
他用了12年时间,数次出生入死,换来这句话。
一开始他无比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可真到了这一天,却又没什么感觉。
毕竟爷爷死了,外公死了,大伯也死了,活着的人心里也扎着刺。
“多谢。”他道:“只是,我依然拒绝。”
“你心有怨恨?”岑队长目光如炬。
程如山摇头:“恨?恨谁?又不是针对我们一家人。虽然程福贵运动的时候趁机报复,可就算没有他,我们家依然会被斗争。”
小时候不懂,大了以后见多识广,他想了很多,终于想明白:他们家不是被谁害的,而是吃了时代的亏。
如果没有政策撑腰,程福贵根本动不了他家,那些受过他家恩惠的革命者也会给他们撑腰。可后来他们只能保住大伯和父亲不死,却并不能还他们自由。其他很多没有仇家的人一样被斗争,后来又是打击右派,那些原本最受人尊重的高等知识分子也被打倒、下放,再到文g,人心惶惶一团乱。
整个社会如此,大势所趋,非个人之力能挽回的。
才二十六岁,他已经经历了人生起起落落、生离死别。什么财富、荣耀、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这些,都是虚的。因为对他们家来说,能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着,走在大街上不被人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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