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京城,草绿了,花红了,拂面的微风不冷不热,很是舒服。
清晨时分,顾鸾刚起不久,正对着铜镜梳头,小宫女抱着几支月季花走了过来。
顾鸾心不在焉地握着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抬眼看去。
她的动作懒散,还透着几分前途未卜、无力更改的颓废,可顾鸾有双水润美丽的眼睛,小宫女被她看了,都没来由地一慌,就像家境窘迫的穷书生遇见国色天香的富家小姐,既慌张美人为何看他,又自惭形秽怕美人嫌弃。
“四姑娘,您看这花还行吗?”小宫女紧张地问。
顾鸾哪有心情赏花,随意看眼,问小宫女:“可有承恩侯府的消息?”那是她的娘家。
小宫女摇摇头:“不曾听闻。”
顾鸾就继续梳头了。
小宫女默默地将花插在桌子上的官窑花瓶中,忙完了,小宫女朝阿鸾行个礼,低头退了出去,像以前一样,除非顾鸾问话,她就不会主动说什么。
小宫女离开后,顾鸾的视线,慢慢移到了花瓶里的粉月季上。
那月季开得极好,花瓣粉嫩,水灵灵的。
顾鸾忽然想起了亡故的太子,太子曾在她耳边说:“阿鸾,你这身子,比花瓣还嫩。”
顾鸾目光迷离起来,回想这几天的变故,仍然觉得像场梦。
老皇帝病危,太子一边伤心难过,一边暗暗筹备登基,合身的龙袍都备好了,可就在东宫人人盼着移到正宫里去的时候,宁王突然造反,当着老皇帝的面用剑抹了太子的脖子。老皇帝被气得活活变成了先帝,宁王一声令下,继续血洗皇宫。
东宫是宁王造反的主战场。
东宫里头,早就失宠的太子妃死了,比顾鸾先服侍太子的其他妾室死了,伺候顾鸾的丫鬟没头苍蝇似的往外跑,也死了。第一次与死亡挨得这么近,顾鸾忘了贵女的气节,吓得爬到了床底下。东宫诸人的惨厉叫声不绝于耳,顾鸾抖成了筛糠。
就在顾鸾一边哆嗦一边求菩萨保佑她避过此劫时,一阵整齐有素的脚步声后,宁王心腹冷漠无情的声音从上方传了过来:“顾姑娘,王爷有命,不许我等伤您分毫,还请您出来,王爷另给您安排了寝居。”
顾鸾不信,越发往床里头躲,觉得自己只要冒出脑袋,人家的剑就会挥下来。
她不出去,宁王心腹直接派人把床搬开了!
视野陡然开阔,对上那一排身穿铠甲、腰带佩刀的冷脸侍卫,顾鸾当场吓昏了过去,昏死前最后的意识,是她的裙子湿了。
堂堂承恩侯府嫡出的四姑娘,京城最有体面的贵女,生平第一次,被吓尿了裤子。
等顾鸾幽幽醒来,就身处她现在住的小院子了,接下来,顾鸾陆续从小宫女口中得知,宁王已经登基称帝,承恩侯府没有拥护也没有反对,全府上下暂且安然无恙。家人安好,顾鸾才有心情打听自己的状况,小宫女却一问三不知,只道她奉皇命来服侍顾鸾。
整个东宫,宁王为何独独留了她一条活路?
顾鸾猜不透。
顾鸾的父亲承恩侯是先帝的亲表弟,论关系,顾鸾要叫先帝一声“皇表叔”。先帝活着时很宠她,顾鸾每年都要进出皇宫几次,与诸位王爷、公主也算熟悉,但唯独宁王,因其自幼阴狠残忍,其他王爷、公主疏远他,顾鸾等皇亲国戚的孩子更是敬而远之。
莫非,因为她太貌美,宁王想……
顾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六岁的她,花容雪肤,明眸似水,连太子都独宠她一人了,无视太子妃等妻妾,顾鸾没有谦虚的必要。问题是,顾鸾与宁王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宁王也从未表现出对她有丝毫的兴趣,又怎会突然垂涎她的美貌?
又或者,宁王想利用她拉拢承恩侯府?
顾鸾猜测,应该是后者吧,父亲是朝廷第一勇将,此时驻扎西北,宁王登基后也需要臣子拥护,不能全都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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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的黄昏,八个宫女鱼贯而入,奉命服侍顾鸾沐浴。
顾鸾就像一只无力反抗的小狗崽儿,被人脱了衣裳塞进了洒了无数花瓣的浴桶。
坐在桶中,被陌生的宫女一处不落地认真清洗,顾鸾心惊胆战。
这架势,怎么像后妃要承宠?
当顾鸾洗完擦干,当两个宫女为她披上薄如蝉翼的纱衣,当一个小太监为她披上外袍然后将她扛起来的那一瞬,顾鸾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承宠就承宠吧,顾鸾只想活命,去年她稀里糊涂地被人下.药,半路被太子所救,并……
事后,太子去请先帝赐婚,顾鸾才成了东宫备受宠爱的侧妃,但顾鸾对太子,并没有多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如今要做新帝的女人了,与东宫那场血杀相比,与一柄柄染血的佩刀比,陪新帝睡一觉算什么?
晃晃悠悠的,顾鸾被抬到了新帝的寝宫。
新帝不在,宫人们退到了外面,顾鸾孤零零地躺在帝王华贵的龙床上,小手紧张地抓着褥子。
周围有淡淡的花香,那是宫女们往水里加的花露味儿。
龙床好大啊,够五个顾鸾舒舒服服并排躺着的。
新帝……
顾鸾心咚咚地跳,无法想象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宫变前,宁王于顾鸾只是心狠手辣、阴晴不定的外人,现在,新帝就是顾鸾眼中掌管她生死的阎王。
顾鸾虽然与新帝不熟,但她从小听说过太多新帝的事迹。
新帝姓赵名夔,在皇子中排行老二,据说他是早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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