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叹口气,说我们至今还在烟赌娼旧行业里收保护费,几十年也没多少变,没有多大出息。洪门已经不像梁山有什么第几把交椅,人家凭本事做银行、交易所、航运、电影公司,这些本来就不是洪门地盘。
三爷愤怒地说:“师爷,我看你也老了,血气也少了。人家当上海第一闻人,我们只落得一点残汤剩菜。你受得了,我们洪门老兄弟受不了!我们至少得煞煞这对狗男女的威风。我对你说过,我很怀疑黄佩玉是这个女人耍计炸死的。”
“当初我们不也怀疑常力雄是黄佩玉设圈套打死的?黄佩玉把洪门的钱全用去贿买权力,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师爷摇头叹气,“你要明白:现在的上海滩,要有钱才有权。谁最有钱,谁就是真正的老大。哪怕杀了筱月桂和余其扬,没有钱一样没用!那时人人都看清洪门是空门,怎么办?”
三爷说:“难道我们就干受气不成?至少我们不准他打上海洪门的牌子!”
师爷冷笑了一声,“我倒从来不曾听见他打这个牌子,只是别人说他是洪门老大,他不否认。这可拿他没办法。有人说你是上海洪门老大,你怕也不会否认。”看到三爷依然气不平的样子,他说,“好吧,我们就借刀杀人一次,跟这对狗男女来个讨价还价。好好想想,做到哪一步,达到什么目的。”
他在天井里背着手踱步,一边自言自语:“这个上海,也就是怪,江湖义气一到此地,就成了阴谋诡计,洪门兄弟,也能反目成仇。”
当天夜里,差不多午夜时分了,满街的法国梧桐树在路灯的照耀下,看不出那白天的嫩黄。常荔荔车停在路边,跳下车来,高跟皮鞋踩着树叶,套着白银狐皮大衣,里面却是很单薄的短长裙,她推开空心花纹的大铁门。
她奔进玉兰树含苞欲放的前花园,用钥匙开了大门,径直跑上楼来,直奔筱月桂的房间,推开门,见筱月桂垂着头坐在香妃躺椅上,旁边一盏壁灯,光线暗暗的。常荔荔亲热地喊:“妈!”
筱月桂抬起头,朝女儿笑笑,“荔荔怎么啦?这么晚才回妈妈这里来,漂亮的摩登公寓也不肯住了?”
“哎呀,这些臭男人真是烦死了。”荔荔朝床上一坐,弹了几下,“那个家伙真以为电影里我跟他亲了个嘴,电影后我就得跟他上床。我哪瞧得起这种小白脸男人!我至少要嫁给卓别林这样的大演员。”
“这心气儿倒是不错。”筱月桂嘲弄地说。
“我每次上舞厅都被这一大群男人团团围住,还打架,最后总是不欢而散。再过几天就要到黄山拍外景,你说我不能痛快玩几天,这上海算什么上海呀?”
筱月桂有点心烦,“你要我做什么呢?”
“把这些人灭了!”常荔荔蹬着脚说。
“怎么灭?”
“全杀了!”常荔荔一脸凶相地说,突然笑了起来,“唉,叫他们滚开去,让我能好好跳舞就行了。”
“只是吓唬他们,虚张声势啊!”筱月桂笑了,她指指在暗黑中沙发上静静坐着的一个人说,“这种事,这人最在行。”
常荔荔惊讶地回过头来,果然看见一个人,是余其扬坐在那里抽烟。她扑上去乱打:“嗨呀,你坏死了,坏死了,你看着我出洋相!”
余其扬站了起来,说荔荔别调皮了,让你妈妈给开个家庭舞会,安全,大方,气派。给你请上海有头有面的人来。
筱月桂不高兴地说:“我早说过这事了,她不肯。她就是要上舞厅,才觉得风头足。”
荔荔叫道:“你看,还是我妈知道我的心。我就喜欢天天上百乐门舞厅!”她欢呼起来,“!你看,既然是妈妈让你去吓唬他们,你就一定要来!”没有等余其扬回答,她就又说,“晚上七点半,一言为定!”
连一直板着脸的筱月桂和余其扬,都被她的兴奋表演逗得大笑。
荔荔一路跳,想跳出门去。
筱月桂说:“恐怕真不能让你到处乱跑了。唉,荔荔,你什么时候会同意到欧洲去读书?”
“我知道你想让我周身上下都是欧洲式典雅教养。可是我在中国名声正如日中天,做淑女多无聊。”
“你到英国,学莎士比亚,回来改造申曲。”
“哎呀,电影才是时代的艺术,戏剧注定没落了。”常荔荔说,“我们争了多少次,不说了,一说就烦死人了。”
百乐门舞厅,中西士女混杂,双双起舞的中国人多于西方人,也有中国人与西方人配对跳,手牵得很高,动作夸张。
常荔荔进门,一身红衣裙,顺手把披着的狐皮大衣扔给门房,看来她在这里熟门熟路。她在一曲之中,穿过舞池时,仿佛将这个春天所有的活力都集于一身了。满场窃窃私语,好多跳舞的人把眼光转过来,舞池里的步子都有些乱了。只有乐队还忠于职守,节拍一丝不乱地奏着华尔兹。
常荔荔在一个桌边坐下,马上有侍者跑来,她刚要点酒水,就有男人上来关照侍者到他那里结账。她拿起桌上的烟,插上自己的长烟嘴,就有男人来点火,正好舞曲终了,桌子周围围拢的男人更多,都是没话找话地要吸引她的注意。
这时余其扬戴着礼帽走进舞厅,在漂亮洋装男人中,余其扬的黑色西装古铜色领带加黑背心,显得古板守旧,他的长相在这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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