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很想快点离开我的世界?
用力地认真地,想要逃离这个我存在着的空间?
01
走进弄堂的时候天已经变得很黑了。
厚重的云朵把天空压得很低。像擦着弄堂的屋顶一般移动着。
楼顶上的尖锐的天线和避雷针,就那样哗哗地划破黑色云层,像撕.开黑色的布匹一样发出清晰的声响。
黑色的云朵里移动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模糊光团。隐隐约约的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紫色的光晕。在云与云的缝隙里间歇出没着。
易遥把车停好,然后走进弄堂。右手死死一边的肩带,用尽力气指甲发白。像溺水的人抓紧手中的淤泥与水草。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用尽力气。
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离开自己的世界。所以想要抓紧一些,更紧一些。紧得透不过气也没有关系。
只要不要离开自己的世界。
02
呛人的油烟从两旁的窗户里被排风扇抽出来直直地喷向对面同样转动的油腻腻的排风扇。凝固成黑色粘稠液.体的油烟在风扇停止转动的时候,会一滴一滴从叶片上缓慢地滴向窗台。易遥差不多每个星期都要用洗洁精擦一次。那种手指上无论洗多少次也无法清除的油腻感,刻在头皮的最浅层,比任何感觉都更容易回忆起来。
易遥穿过这样的一扇又一扇黑色的窗户,朝自己家里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朝齐铭家看了看,暖黄色的灯光从窗户投射出来,像一滩夕阳一样融化在弄堂过道的地面上。
很多时候也会觉得,齐铭也像是夕阳一样,是温暖的,也是悲伤的,并且正在慢慢慢慢地,朝地平线下坠去,一点一点地离开自己的世界,卷裹着温暖的光线和美好的时间一起离开自己的世界。
是悲伤的温暖,也是温暖的悲伤吧。
也许这样的时刻,齐铭正拿着碗,面前是热气腾腾的饭菜,身边是李宛心那张呵护备至到让人觉得虚伪的脸。或许他已经吃完了晚饭,随手拧亮写字台上的台灯,翻开英文书的某一页,阅读着那些长长的词条。或者他抬起头,露出那张夕阳一样悲伤而又温暖的脸。
易遥突然被冲上喉咙的哽咽弄得有点措手不及。她抬起手揉揉眼睛,用钥匙打开自己家的门。
门里是意料之中的黑暗。
冰冷的黑暗,以及住在不远处悲伤的温暖。
它们曾经并列在一起。
它们曾经生长在一起。
它们还在一起。
它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
03
易遥关上门,转身的时候闻到自己头发上一股浓浓的油烟味道,忍不住一阵恶心。刚要转身走进厕所,就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冷冰冰的声音。
“这么晚才回来。你干脆死外面算了。”
易遥没有搭话,走进厕所把刚刚涌上来的酸水吐进马桶。出来的时候看到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动过,没有菜没有饭,整个厨房冷冷清清的,像一个冒着冷气的仓库一样。
“你死在外面不回来,吃什么饭。”
易遥扯了扯嘴角,“照你这副样子,我死在外面的话,你应该就接着死在里面。”
易遥挽起头发,转身走进厨房准备做饭。
从房间里扔出来的拖鞋不偏不斜地砸在自己后背上,易遥像没有感觉一样,从柜子里拿出米袋,把米倒进盆里拧开水龙头。
水龙头里喷出来的水哗哗地激起一层白色的泡沫。
有些米粒粘在手背上。
从厨房望出去,可以看见齐铭房间的窗户透出来的橘黄色的灯光。窗帘上是他低着头的影子。安静得像一幅恬淡的水墨。
易遥低下头,米里有一条黑色的短虫浮到水面上来,易遥伸出手指把它拈起来,捏成了薄薄的一片。
04
易遥从包里把那个从诊所里带回来的白色纸袋拿出来塞在枕头底下,想了想又摸出来塞进了床底下的那个鞋盒里。后来想家里有可能有老鼠,于是又拿出来锁进了衣柜。
关上衣柜的门,易遥拍拍身上的尘土,胸腔里心跳得太剧烈,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易遥摸出手机,打开新信息,写了一句“你别相信她们说的”,还没写完就啪.啪啪地删掉了,又重新打了句“你相信我吗?”写好了停了半天,还是没有发。光标又重新移动回初始位置。
最后易遥打了句“明天可以把学生卡还给我吗?我来找你”,然后在收件人里选择了“顾森西”,按了发送。
那个信封的标志闪动了几下之后消失了。屏幕上出现“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
易遥把手机放在写字台的玻璃上,屏幕一直安静地没有再亮起来。
过了十分钟,易遥抬起手用袖子擦掉脸颊上的眼泪。她吸了吸鼻开始写作业。
玻璃板下面是易遥从小时候到现在的照片,有一滴眼泪,正好落在一张照片中易遥的脸上。
那是易遥刚进初中时班级的集体照片。所有的人都站在三层的红色教学楼前面。蓝色的校服在阳光下反射出年少时纯洁的光芒。照片里的易遥淡淡地微笑着,身后是一脸严肃的齐铭。他英俊的五官被剧烈的阳光照出了峡谷般深深的轮廓。狭长的阴影覆盖着整个眼眶。
好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留下来。
像是宇宙某一处不知道的空间里,存在着这样一种巨大的漩涡,呼呼地吸纳着所有人的青春时光,年轻的脸和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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