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荭道:“是玉山失礼,让陛下不知情而来,陛下莫要见怪才好。明日举行继位仪式,陛下若有时间,不妨逗留两日,观完礼再走。”
颛顼踌躇,玉山地位特殊,王母又对他有恩,能邀请他观礼,也是玉山对他的敬重,可如今蓐收和共工的战事已到最后关头,今日来本就是百忙之中挤出的时间,原打算谢过王母后,接了小夭,立即就离开。
水荭道:“陛下先不忙做决定,不管走与留都不在这一刻。陛下,请!”
颛顼跨进殿门,看到幽深的殿堂用珠帘分了三进。两侧的十八扇窗户大开,一侧是千里桃花倚云开,一侧是万顷碧波连天际,气象开阔美丽。
隔着三重珠帘,在大殿尽头,有一位白衣女子,倚窗而站,手内把玩着一枝绯红的桃花。她好似在欣赏烟波浩渺、青山隐隐、白云悠悠的景致,又好似在焦灼不耐地等人,手指无意地将桃花瓣扯下,那桃花扯之不尽,已经落了一地。
颛顼心内暗想,不知这位新王母又是个什么样的怪性子。
随着颛顼的走动,侍女掀开了一重重珠帘,当侍女掀起最后一重珠帘时,恰一阵疾风从窗口吹入,把白衣女子脚下的桃花瓣全吹了起来。就在桃花满殿飞舞中,白衣女子徐徐回过了身来。
颛顼本已挂上客气有礼的微笑,刹那间,他笑容冻结,震惊地叫:“小夭——”
小夭走到殿堂中央王母的御座前坐下,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陛下,请坐。”
颛顼心中已经明白,却不愿相信,都顾不上询问小夭如何苏醒的,他冲到小夭面前,焦急地问:“小夭,你为什么做王母的打扮?”
“明日,我就是王母。”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玉山是我生活过七十年的地方,我很清楚我的决定。”
颛顼悲怒交加,几乎吼着说:“王母终身不能下玉山,必须一世孤独!你是在画地为牢,把自己囚禁到死!就算璟死了,就算你看不上我,可你的一生还很长,天下之大,你总能找到另一个人相伴!难道整个天下再没有一人一事值得你留恋吗?”
小夭平静地说:“陛下,请坐!另外,请陛下称呼我王母。从今往后,只有玉山王母,没有红尘外的名字。”
颛顼摇摇头,抓起小夭的手,拖着小夭往外走:“你跟我去见王母,我会和她说清楚,你不能做王母,让她重新找人!”
玉山的侍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请黑帝陛下放开娘娘!”
颛顼的侍卫护在颛顼身旁,抽出了兵器。
水荭走了进来,不卑不亢地说:“陛下,这是玉山,玉山从不插手世间纷争,世间人也不能插手玉山的事!天下分分合合、兴亡交替,历经无数帝王,玉山从未违背古训,从盘古大帝到伏羲、女娲大帝都很尊敬玉山!黄帝和白帝两位陛下也对玉山礼遇有加,还请黑帝陛下不要忘记古训,给玉山几分薄面!”
小夭对颛顼的侍卫说:“玉山无兵戈!世间的神兵利器到了玉山都不会起作用,若说打人方便,还不如玉山的一根桃木枝,你们还是赶快把兵器收起来!”
侍卫这才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条传闻,看了一眼颛顼,陆陆续续,尴尬地收起了兵器。
小夭对玉山的侍女说:“你们也退下!”
侍女立即退到一旁,连水荭也退到了珠帘外。显然,小夭这个玉山王母做得还是颇有威严。颛顼却通体寒凉,犹如在做噩梦,一颗心一直往下坠,坠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小夭对颛顼说:“两日前,我已苏醒,本来王母要派青鸟给你报个信,是我拦下了。在我苏醒的那日,我就做了接掌玉山的决定,王母怕我一时糊涂,特意延迟了三日昭告天下,让我有时间反悔。颛顼,没有任何人逼我,是我自己的决定!”
颛顼握着小夭的手,越收越紧,就好像要变成桎梏,永不脱离,他喃喃问:“为什么?”
小夭淡淡地笑,平静得就好像说的事和她无关:“颛顼,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我本可以像世间普通女子一样嫁人生子,过上平凡又幸福的日子,是你把它夺走了!我杀不了你,也死不了,就连想离开你,都不可能!普天之下,皆知我是蚩尤的女儿,普天之下,都是你的疆域,就算我能躲开那些氏族的追杀,也躲不过你的追兵。颛顼,天地之大,可你已经逼得我,除了你的身边,再无我容身之所!”
“只要你不做王母,我可以放弃……”
小夭摇摇头:“颛顼,我累了,让我休息吧!”
颛顼紧紧地抓着小夭的手,哀求道:“小夭,只要你不做王母,我给你自由,随你去哪里!”
小夭跪下,仰头看着颛顼,“哥哥,求你看在过往情分上,同意我当王母,给我一方天地容身。”
她神色平静,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中,无爱亦无恨,只有一切无可留恋的死寂。
曾几何时,这双眼眸晶莹剔透若琉璃,顾盼间慧黠可爱,会欢喜、会得意、会憧憬、会忧虑、会生气、会悲伤……就算在神农山的最后一段日子,也是充满了恨。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干涸如死井……颛顼惊得一下子全身力气尽失,竟然踉踉跄跄后退了两步。
小夭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未见丝毫情绪波动,依旧跪着,对颛顼平静地说:“求哥哥同意我当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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