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俯下身子来,看着沈彦安温声道:“儿啊,你放心,母亲之前在庄子上都已经细细筹划很久了,他们二人还以为自己这王爷王妃的位置坐得稳呢,如今国事动荡,母亲只需从中煽煽风点点火,就能将他们二人从座位上拉下来。”
沈彦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瞪大了眼睛看着沈老夫人:“娘,您说什么呢?什么拉他们下来?我们是一家人,就算你不喜欢兄长,可我们现在怎么说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毁了他岂不是等于毁了沈家?”
“儿啊,你怎么不明白呢。”沈老夫人对儿子语重心长道:“我们如今的确是在一条船上,可娘要是不把他扯下来,又如何将你送到这船头去亲自驶船呢?”
沈老夫人说着便暗暗咬牙道:“娘早就觉得不甘心了,你的才华明明不逊色于他,却只是因为比他晚生了几年,让他袭了爵位继承家业,而你却什么都没有!”
沈彦安却收紧了神色,对沈老夫人认真道:“母亲,你怎么会这么想?哥哥他是长子,袭爵是天经地义之事。”
他顿了顿,又道:“再说,儿子也从未想过要和他争,那些所谓地位名利都不是我想要的。”
他是个读书人,读书是为了修身,为了明理,为了通晓世事。他若是看重名利地位,早就发了奋去考科举了。
而这些,也恰恰是在他读书启蒙之时沈叙怀告诉他的,教会他读书的真正初心与目的,而不是那些旁门左道。
他如今想起来便有些恍惚,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可儿时跟在兄长身后牙牙学语的画面还印在脑海中,那时父亲也常在自己面前夸他,童年的沈彦安一直是把自己的哥哥当做偶像一样崇拜的。
一直到了后来沈叙怀离京,沈彦安再也见不到他了,他自己慢慢长大,母亲也常在耳边灌输些沈叙怀不好的话。
他虽然不赞同,可也不好违逆母亲,只是渐渐的,从前兄长的记忆便在脑中慢慢淡去了……
直到如今,兄弟二人重逢,当他重新站在沈叙怀跟前,看着他那双眼睛,听到他说的话,他才发现自己从未忘记过兄长对自己的教导,也从不曾忘却他对自己的启蒙之恩。
若要他亲自从自己兄长手上夺了爵位,恐怕他自己坐着也不会安心吧。
沈彦安凝视着沈老夫人:“母亲,你就不要费这个心思了,你口口声声为儿子争取,可有问过儿子的想法?”
沈老夫人愣了半晌,仔细盯着儿子的眼睛,狐疑道:“你真不想要?”
沈彦安微微一笑,俯身在沈老夫人身边:“儿子对那爵位真的没有兴趣,那王爷的位置岂是好做的?儿子只愿一生自由放纵,承欢母亲膝下。”
沈叙怀说着,便讨老人家欢心似的,在她跟前捶背捏肩,沈老夫人心神愉悦,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我这傻儿……”
罢了罢了,她活了半载,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她这唯一儿子的前途。
如今他都亲口说不要了,她还坚持什么呢。
赐封的圣旨没过两天就下来了,沈叙怀看了半晌,最后悄悄将那圣旨收了起来。
皇上册封他为镇国大将军,率领靖国十万精兵出征边境,对抗宁军。
他只是犹豫着,该怎么告诉沐禾凝。
虽然一早就和她打过预防针了,可眼下真的到了这一刻,那小姑娘真能接受吗?
沐禾凝此时正站在桌前,挑选着冬日做斗篷要用的料子,沈叙怀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
“禾凝,我要走了。”
沐禾凝此时还没意识到他说的意思,随口道:“去哪呀?”
沈叙怀咽了咽嗓子,道:“去边境战场。”
沐禾凝身子一僵,面色愣了半晌,随即扭过头来,有些不自然道:“什么时候走?”
她说着就怕自己的眼泪会随时掉落下来,忙道:“那我让人多给你做些冬日要穿的衣裳鞋袜,天儿马上就要冷了,你……”
沈叙怀适时打断了她:“三日后。”
沐禾凝错愕:“这么快?”
搭在料子上的手一空,沐禾凝知道,这下也是来不及了。
她的声音随即变得哽咽:“什么时候回来啊?”
沈叙怀的喉咙也变得滚烫,哑着嗓子道:“短则半年,长则……不知道。”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战场上刀剑无眼,若一个不小心,人没了都是常有之事。
沐禾凝一想到面对他的是兵荒马乱,前路茫茫,她就心慌难受。
“要不然带我一起走吧?我实在不想和你分开那么久,离你那么遥远,连你累了病了都不知道,说不定还……”
说不定还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沐禾凝几乎不敢想这个结局。
沈叙怀却松开了她的手,严肃道:“万万不可,边境艰苦,战场上有危机重重,你若是去了,我不仅不能护着你,可能还会分我的心……”
沐禾凝沉默地望着他,叹气:“你就这么断定,我去了只会拖累你吗?”
沈叙怀见她这模样,终究是不忍太过严肃,软化了神色道:“乖,我在边境为国杀敌,你就在府上好好替我看着家,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惜命,好好的回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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