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炮仗,满地红妆。
在这粮荒的年景,有大户娶亲纳妾,那就算是全村的喜事。
轿上的女人名唤娇莲双十年华,是黄溪村有名的美人儿,而纳她为妾的男人,是村中豪绅,一个年纪与她爹相当的男人。
可是谁又在乎呢,炖肉的香气从巴老爷的院子向外翻卷,被这香气一拍,谁还管两人是否登对,祝贺吃席就完了。
只是在一片欢腾中,却有个精瘦的男人红着眼,像匹恶狼般死死盯着花轿,参差不齐的黄牙咬得咯咯作响。
若不是有只大手抓着他的脖颈,精瘦的男人老早就冲轿去了。
但他自己也明白,若是冲击花轿,必然十死无生。
巴老爷是个武勋士绅,那些扛轿子的壮汉全是他的护院,个个都有武艺在身,如他这般的,三五个都近不了身。
可爱情,就是能够让人不顾一切。
哪怕明知前路是死,他也想冲上去,哪怕只能掀开花轿,他也想让娇莲看到,有个男人,愿意为了她而死。
只可惜,这种勇气被脖颈的大手生生扼住。
哪怕他嘶吼,哀求,咒骂,那只大手都没有丝毫颤抖。
赖九觉得自家大哥过分冷酷。
直到目送花轿消失在巴府的偏门,这股血勇才彻底消失。
颈后如铁铸般的大手松开,精瘦男子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双目无神。
“别一副死狗的模样。”
高大的男子揉着手腕,大咧咧道:“巴山是黄溪村巨富,你可别坏了人家的好姻缘。”
原本死狗模样的赖九咕噜一下爬起来,红着脸朝身后男人吼道:“娇莲不是自愿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父母穿红戴绿笑得跟花似得,人不愿意?我看你是眼睛有大病。”
高大男子掏掏耳朵,不屑道:“收拾好你的狗脸,跟着!”
“去哪儿?”
“吃席啊!”
高大的男子拍拍肚皮道:“巴山最爱排场,纳个妾都要闹得全村知道,酒席还能次了?你我兄弟这就进去,敞开了吃,把娇莲嫁人的失落,全都用食物填满,岂不美哉!”
作为黄溪村的混混,两兄弟对于村中的黄白喜事,可谓是从不落下。
可这一次,赖九却说什么也不肯:“不去,我赖九今日就是饿死,去城外刨土,也决不踏入巴府一步!”
“不去?”
“不去!”
“真不去?”
“真不去!”
“那你还是不饿,我自己去。”
感觉自家兄弟脑子也有了大病的男人摇摇头,自顾自向巴山的院子走,之丢下精瘦的男人孤零零站在秋风里。
随着花轿入院,锣鼓声渐熄,人们踩着满地红纸往院里挤,喧闹的街道转瞬间空空如也。
只有赖九,“嗷”得一声,仿佛败犬。
……
在这粮荒的年景,寻常人家连百米都舍不得吃,何况是菜、肉。
可巴老爷到底是崇明城退下的武勋,哪怕是纳个妾,排场也是足得很。
鸡鸭鱼肉、米面馒头,炖菜蔬果、甚至还有酒水!
这可比寻常人家过年还要丰盛,这哪是纳妾摆酒,分明是全村的狂欢!
挺着大肚皮的巴老爷领着年岁相当的亲家公母,在主席朝着众人遥遥敬酒。
就冲着这顿宴席,眼前这必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恭喜就完了!
而在这百多张桌台的院子一角,却有张桌台空空荡荡,同其他坐得满满当当不同,这桌上只有个男人在大快朵颐。
这人方脸宽额,断眉,虎目含煞,山根极高,嘴唇紫红而厚。
只是坐着,便比一般人站着还高,两条同别人腿一样粗壮的臂膀,手掌张开布袋般大,抓起一只烧鸡就往嘴里送。
一口咬下小半只,“咯嘣咯嘣”连骨头也不用吐,便囫囵吞进肚里。
你说就这么个凶人,谁敢凑上近前,可不都得躲得远远的么。
对此,男人也乐意得见,毕竟他是真正的大肚汉,难得有个能吃饱吃好的席,哪里还想有人来分。
只见他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嘴里还嚼着条鱼尾巴。
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席子了!
今日一定得吃个撑!
心中这样想着,嘴里便嚼得更是用劲,然后就听到有人重重摔在旁边的椅子上。
竟真有胆大的敢和老子同桌抢食!?
含煞虎目往边上一撇,男人差点把咽到一半的鱼尾给吐了出来。
满身颓废画风,同周遭喜庆热闹格格不入的赖九低着脑袋,两手看也不看便往菜盆里抓,抓到什么便死命往口里赛。
全然忘了刚刚在院外说得那番慷慨激昂的话。
但凶相男人没有笑他,只是宽慰道:“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讲,那种东西,太不实际了。”
说着,男人便将手中的卤鸭放到赖九面前,舔着粘在手掌的卤料道:“别光吃菜,尝尝这鸭子,绝了!”
赖九没有抬头,只是低头捧着鸭子啃。
一口...两口...三口...
绝个屁...
这鸭子,忒咸!
……
忘记这席吃了多久,反正最后走的时候,男人扶着墙,而几个从城里请来的厨子则是抱头痛哭。
或许在他们的生涯里,也没见过那么能吃的家伙吧。
能够让别人长见识,满脸凶相的男人觉得十分欣慰。
夜晚的村子幽幽静静的,明晃晃的月亮照在路上,满足地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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