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时,秋岁寒已经烧好了一锅清粥,又煎了两张饼。他将两面煎得微黄,均匀地抹上酱,撒上一些小葱。
他昨日也煎饼了,习惯性的,只煎了一张。前日他也是这样,再前日也是这样。笛儿才五岁,有时候连一张都吃不完。
可昨日,他吃了一张,完全不够。
十二岁的男孩,正是胃口好的时候,如不是家里不宽裕,他只怕能吃更多。
孩子长大了,一夜之间,突如其来。
秋岁寒有些惊恐,虽然在回来之前,那个璟公子预先关照过他,莫说漏了嘴,让孩子害怕。但他心里总是忐忑。
真的是自己出了问题么?
为何不过是出去一昼夜,回来岁月竟已翻转七年?
他也见过昏迷了数月、甚至数年的病患,猛然间睁开眼睛,发现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但这一夜他都在抢救病患,没一刻合过眼,不存在这样的可能。
秋岁寒摇头。算了,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
反正长大了总是好事,只要笛儿还是好好的就行。
他从柜里拿出最后一枚鸡蛋,这还是那日去镇上出诊时人家给的,给了两枚。一枚昨日打在粥里给了那位璟公子,还有一枚就留给笛儿的。
“嗤啦!”
流晃的蛋清中一个完美的红心,很新鲜的样子。
秋岁寒纳闷苦笑,真要是过了七年的话,怎的这鸡蛋却还如此新鲜,分明是昨日才下窝的。
“爹爹!”秋笛也已起床,穿戴整齐,倚在灶房门口叫他。
“笛儿,快来吃!”秋岁寒将早点放在桌上,催道。
秋笛显是有些不高兴,他着的虽是裤装,但明显是姑娘家的衣服,还梳着女孩的发辫。
“爹爹,可不可以不穿这个?”他委屈叫道,“丑死啦!”
秋岁寒笑了笑,左右大量一下,“笛儿生得清秀,穿这个不丑,好看得很!”
秋笛道:“才不要!我明明是男子,干嘛要扮成女孩!”
秋岁寒叹口气,他与邻镇的先生说好的时候,笛儿还小,没这么明显的性别意识,可是……呵呵……
他只得耐心劝道:“笛儿,咱们在这月氏国,想要读书便只能如此。连这都是爹爹求了先生好久的呢……”
“那咱们别在这儿了,爹爹带我走吧,去别的以男子为尊的地方。”
“会走的,等爹爹再攒些盘缠。这几年就委屈笛儿一下,毕竟村长对我们还算有照顾。”
“哼,照顾什么!”秋笛冷笑,几乎就要说出大丫想将他烧死,祭祀龙王的事,终于还是忍住。
他大了,不想让爹爹担心。
“村长他还不是觊觎爹爹生得俊俏,这才总是另眼相待吗?”
“笛儿!小孩子家,胡说什么!”
“哪是我胡说,村里人哪个不晓得!他们还说爹爹这次回来不晓得有什么奇遇,不但七年来容颜未老,反而比以往更好看了许多,显着英武威风!”
“胡说!”秋岁寒根本没当回事。
他一个男子,根本不会去关注自己容貌,家里连个铜镜都没有,说自己长成什么模样,偶尔路过河边的时候,会看到而已,其它时候都不会去想。
秋笛却更加来劲,又仔细端详了下,道:“爹爹,真的呢!我觉得你今日看去,又和昨日有些细微不同!”
秋岁寒皱眉,“哪里不同?”
“我也说不上来。其实昨日一见到你,我就有这个感觉。”秋笛想了想,认真道:“你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孩子没凭没据的净瞎说,爹爹向来便是这个模样!”秋岁寒仿佛做贼心虚,边斥责,边往秋笛的碗里添粥,手却微有颤抖,让勺子里的粥撒了那么几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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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岁寒将孩子送到学堂门口,再独自返家。
他是江湖郎中,如果没有出诊,那一天其实都没什么事。
经过码头的时候,他特地鬼使神差地跑过去,蹲在河边,仔细瞧了瞧自己这张脸。
水面上倒影出一个英俊伟岸的身影。
那个人,是自己么?
英俊,挺拔,还带了些与生俱来的傲慢,纵然配上自己这样一幅唯唯诺诺的神情,还是令人肃然起敬。
等等,肃然起敬?
不不不!自己活了四十多岁,惯来不让人瞧低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和带“敬”的词搭边?
秋岁寒慌乱起来,他急急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去看那个倒影。
笛儿说自己和以前变得不同。还是原来的样子,也一看就知道是爹爹没错,但就是感觉不一样了。
眉目更英武独断,眸光更犀利绝情,鼻如胆悬,薄唇寡义。
说不出哪里不同,他还是原来的自己,但五官的每一处又都有细微的调整,让他与原来的自己相去十万八千里。
秋岁寒只觉此事诡异,惊得背上一片鸡皮疙瘩。他急急离开岸边,走小径上快步回村。
一路上,颇多女人朝自己侧目,有的还出声调戏,赞一声“郎君好生俊俏!”
秋岁寒更羞愤难当,以手掩面走得更快。
走到村口的时候,正巧遇上大丫蹲在路口,看到他,朝他勾了勾手。
“我说秋大夫,一声不响走了七年,可是在外头被有钱人家的小姐包了?”大丫朝地下吐了口痰,又用鞋底擦了擦,阴阳怪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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