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兵灾之后,长安城各大门全都回复了往日熙熙攘攘的人流。城西金光门外,此时并非早晚高峰进出城人最多的时刻,却仍然不断有来自西边河陇,甚至西域的商队涌入城中。这些人也带来了西边发生过的那些零星战事,比如吐蕃犯境却被河陇边军打退,安西和北庭亦是稳若泰山,总而言之全都是让人心情振奋的好消息。当几个兵卒又放行了一行商队,彼此之间议论着昨日宫中那场复推的时候,突然有人看到远处烟尘滚滚。
“又是一行马队!”
“今天怎么商人这么多?”
为首的队正嘀咕了一句,可抬头远望就发现不对,立刻出声吩咐道:“来的是兵马,快,先预备好拒马!”
等那一队兵马渐渐近前,分明看得清是碛西节度使,也就是安西四镇节度使的旗号,众人仍是不敢怠慢。虽知这一路上这些兵马必定经人检验过无数次过所,可他们还是上前仔仔细细查验,当队正看清楚最上头的一个杜字时,他立刻抬起头往为首的那个年轻将军看了过去。
“来的是小杜将军?”
被人这么叫一声小杜将军,杜广元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在西域这几年,也算是渐渐站稳了脚跟,凭借武艺军略以及为人博得了不小的声望。可是,父亲名声太大就是这点不好,在长安要说一个杜字,那么所有人联想到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的父亲杜士仪!
然而,这一丝嘀咕来得快,去得更快,想到这次紧赶慢赶从龟兹镇回长安的缘由,他就朝那队正和气地微微点了点头,等到对方立刻吩咐让路,他在策马过城门之后,便一夹双腿让坐骑小跑了起来。好不容易顺着春明大街拐进了宣阳坊,见到了那熟悉的家门口,他更是不自觉纵马快跑了几步。
“郎君回来了!”
杜广元紧绷着脸向迎出来的门房打了个招呼,却是下马之后拔腿就往里头赶。当杜士仪得到龙泉报信时,杜广元已经推开书斋大门闯了进来。他温和地朝龙泉打了个手势,等人退出去之后,却见杜广元和进门时的莽撞不同,竟是站在原地面色变幻不定,踌躇了好一阵子,这才快步来到了他的面前。
“阿爷。”
久别父亲,而且自己在西域打了一场大仗,父亲领兵平叛,杜广元不禁双膝跪下先行四拜行礼,这才抬起头说道:“阿爷,我回来了。”
“恐怕不是高仙芝让你先回来,是你自己请求回来的吧?”杜士仪笑着反问了一句,见长子默不做声,他便伸出手来按在了那已经以及宽厚结实的肩膀上,“上次从高仙芝打了小勃律,这次又跟着去征石国,你也算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我经历的只是战场厮杀,阿爷经历的才是真正的凶险。立了这样的大功,还要被人疑忌,几次三番险死还生!”杜广元说到这里,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下决心问道,“阿爷,我到金城县时,听说了朝中正在推举新君,这是真的?”
“你回来得刚刚好,昨天方才真正定下来,是颖王李璬。”
见父亲说得就犹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平淡淡,杜广元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他好歹也是在外镇守多年的大将了,镇定了一下心神后,他便低声说道:“阿爷若是愿意,挟平叛之功,不世之声望,单凭此前陛xia杀了懿肃太子父子三人,就可以轻yi操纵新君人选,却还要这样费尽苦心地上演了这么一场推举大戏,一定是另外有目的,对不对?”
“不错,总算是有长进了,我还以为你气急败坏一回来,就要问我缘何不趁此大好机会成就大事!”
杜士仪大笑了起来,随即站起身,却是一把将跪在地上的杜广元一块拽了起来。看着长子如今比自己尚且高一截的魁梧身影,他方才负手说道:“为臣者,最忌讳的是无所不能,私德无缺,如果不是你母亲背了个妒妇之名,我惧内的事被人当笑话说,而且,避居漠北偏远之地,远离权力中枢集聚实力,我这才有今天。所以,无论任何时候都要谨记,治大国如烹小鲜,小不忍则乱大谋。陛xia是失尽人心,可李唐宗室还没有失尽人心。”
“这么说,阿爷是利用这次推举,让这些宗室丑态毕露?”
“不错,我这抽身一退,别人会认为我是高风亮节,而我自可从容经营河北,蓄养声望,如此一来,河北、河东、朔方乃至于安北,就能够连成一片。收了淄青登莱四州,也就有了最好的出海口,南下海路可与江南互通有无。”
杜广元满腔脾气一下子无影无踪,眼睛也越来越明亮:“而颖王本就不是众望所归,而是矮子里拔高子,和他争过皇位的宗室,如南阳王、仪王、盛王,甚至还要加上身上有不少票数的其余宗室,每一个人都心存不满,而他也会对这些兄弟子侄心存芥蒂。若有揣摩圣意之辈从中挑拨,很容易演变成动乱和清洗。而颖王没有根基,便容易疑忌大臣,甚至于重用阉宦等等,全都是很有可能的!”
“是啊,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这话用在李隆基身上很适当,用在李璬身上是否适当,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只不过,陛xia把儿孙当牛羊似的圈养了这么多年,太子还好歹有大儒教导经史,至于其他的指望还有资质才具出众的,那简直是太苛求了。而且,颖王固然谨慎小心,但可惜的是,他没有好儿子,想当初他那几个儿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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