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父亲如此表态,李伸只觉得心头那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一下子松开了。再见其他兄弟有的如释重负,有的仍有遗憾,还有的咬牙切齿心气难平,他就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义无反顾地说道:“阿爷既然这么说,从今往后,我也改姓为王!”
李伸都这么说了,其他人想到长安城中如今那血流成河的情景,大多都觉着那样如同牢笼似的富贵荣华不值得流连。更何况,李瑛和薛氏虽说看上去苍老,服饰却精美合体,脸上也没有愁苦,分明日子过得舒心惬意,李瑶李琚甚至在此重新成家生子,他们还有什么好犹疑的?只有嗣庆王李俅在挣扎再三之后,低声说道:“父亲毕竟曾经养了我们这么多年,我身为嗣子,即便改姓,仍然应当奉祀传继他的香火。”
“好。”李瑛欣慰地看着李俅,欣然点头道,“我不在,多亏长兄收养你们。生恩养恩都是恩,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如此。四郎,就按照你的本心吧,来,饮胜!”
李俅见父亲直接推了一大斛来,登时苦笑不已。等到接过来闭上眼睛咕嘟咕嘟一口喝干净了,他看到满堂那些还小的子侄辈们已经和平日一样,各自找亲近的说笑玩耍,他心里一暖,随即就收回了目光,向李瑛和薛氏郑重其事地问道:“阿爷,阿娘,事到如今,一qie应该都已经很分明了。是杜大帅悄悄援手,我们一家人方才能够团聚。可现如今天子无道,我们今后应当如何,还请阿爷阿娘明示。”
见儿子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李瑛长叹一声,最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已经说过,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李唐宗室。天子无道,天下讨之,和我再无半点关系。既然我已经见到了儿孙,完成了今生最大的心愿,我打算和五弟八弟一起,出海东渡,先去新罗,再去日本,一览海外风光。”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伸便接口说道:“阿爷既然这么说,我们也同去!”
灯火通明的厅堂之外,听到这里,杜士仪悄然转身,和罗盈相视一笑,随即步履轻快地离开。等离开这宴客之地,他们站在漆黑的天穹之下,仰望着满天星光,久久没有出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罗盈方才开口说道:“我一直都很佩服你看人的眼光,这次还是一样。利字当头,也不知道多少人为之颠倒迷醉,可这一家子竟然还能清醒地知道该如何抉择,倒着实是异数。”
“救都救了,如果有人冥顽不灵,那顶多就是白费功夫,不得不杀人而已。更何况,每逢改朝换代,纵使杀尽宗室,也有的是前朝余孽跳出来,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杜士仪随口笑了笑,这才转过身来,和罗盈面对面而立,“长安城中局势一旦真正失控,就是图穷匕见之日。我这一走,也许今生今世,我们便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了。”
“你想说成王败寇?要我说,你只会成功,不会失败,李璬登基,来不及惠民便陷入内斗的泥沼,嫡系宗室快给他清洗得差不多了。如此一来,纵有反弹,也不可能真的威胁到你。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太宗皇帝的原话,只可惜他的子孙后代早已经忘了。”罗盈说到这里,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道,“弟便在此恭祝贤兄,马到成功!”
“希望承你吉言!”杜士仪长长吐出一口气,对罗盈一点头,旋即便大步往前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那夜色之中。
罗盈却一直看着那深沉如水的夜色,隔了许久方才转身离去,龙行虎步,昔日的小沙弥,虽已华年不再,却早已是王者之姿。
也许今后,他和杜士仪的子孙不会如同他们俩这样和睦,也许会忘了祖辈之间的情义,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天下大势,本就是分分合合,不由人心!
幽州蓟北楼上,几个女子正在仰望着同样一片璀璨星空。王容挽着带了孩子大老远跑来探望自己的女儿杜仙蕙,正若有所思地听女儿指给自己看那些二十八宿之类的星星。杜仙蕙小时候当了多年女冠,闲来没事读了很多天文观星之书,这会儿说得头头是道,振振有词。而群星之下,崔五娘却正在和固安公主讨论者最没有诗情画意的话题,也就是今年河北各州郡的收成,与江南那边的贸易来往。可不一会儿,杜仙蕙就过来拖了她们过去。
“看,那颗就是紫薇帝星,是不是黯淡无光?就算是照星象所说,这也是陨落之兆!”
“真要是星象就能看出人间帝位更迭来,那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固安公主笑着在杜仙蕙的额头上弹了一指头,这才对王容和崔五娘说道,“想来这时候,仪王那几个幸存的孙儿应该已经遍发檄文于州县边镇。等到阿弟这次回来,一qie差不多就要开始了!”
王容和崔五娘交换了一个眼色,想到崔家其他人已经悄然离开长安,杜仙蕙也带着儿女到了幽州,可长安那边尚有杜幼麟和崔朋郎舅俩,两人不免心中沉甸甸的。这时候,杜仙蕙嫌气氛太沉郁,遂岔开话题道:“今天师尊和阿姊怎么没来?我记得今天是师尊的生辰,一早还亲手做了寿面送过去。”
杜仙蕙问到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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