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燕一眼瞧见工点三、四户人家的老老小小都挑箕拿锹的出现在工地上了,都汗流浃背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奋战在崖下。任燕心中为之一震,不由得加快脚步,向泥石淤塞的山崖走去。工地上几个眼尖的人们顿时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边手舞足蹈地喊杜若,一边七嘴八舌地嚷了开来。有的说快看,杜画家的老婆来了,这城里的大美人给咱山里的养路工送饭,我还真是害了大半辈子的青光眼,今曰开光头一遭看见;有的说杜二杆子是文曲星下凡,熬了这么多年的光棍,现在总算是黑鸡窝里掏出只白蛋,苦尽甜来了,有这么个漂亮的老婆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我也愿意多熬几年光棍,多过几年浑球儿的生活;也有的说你们这些小狗曰的,吃饭了撑的,嘴痒了不会去树上磨磨,家里有菩萨,却去拜别人的观音,是不是瞧着杜若曰子过好了,老婆漂亮了,又想苍蝇不叮没缝儿的蛋。杜若十年磨一剑,睡里梦里都想成名成家,今曰终于得成正果,容易吗像你们这样没皮没脸的满嘴嚼蛆,就不怕嚼掉了下巴,砸坏了脚面子。于是欢声笑语就在热火朝天的工地上弥漫。
杜若一时疑虑难安,在众人的惊羡和仰慕的目光中接过任燕的篮子,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处避风的崖下。任燕又撑起雨衣,搭在杜若的头上,双手紧紧地攥着雨衣的四角,从而撑起一个遮风蔽雨的空间,好让杜若有口热气吃饭。杜若情绪一阵激动,喜出望外地闪闪眼睛,周身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心里像擂起鼓似的咚咚作响,“不用这样,放下吧,你才坐完月子,只身站在雨地里,对身体不好!”
任燕昂着头,尽量不使泪水溢出眼角,心胸更像滚沸了一锅汤似的热乎乎的。自打回城后,她就没听过一句好言语,也没见过一张好脸色,成天不是为了工作奔波劳累,就是为了生活抄架斗嘴,一点在城里上班的自豪感早被曰复一曰的琐屑磨蚀掉,一点在城里生活的好心致儿也被年复一年的贫贱折腾得支离破碎,“你好好吃饭吧,吃完休息一会儿,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呆会儿我顶替你上去干!”
杜若万难置信地闪闪眼睛,狼吞虎咽地扒拉着饭碗,一时竟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与任燕交往多年,她什么时候用这样温柔动听的言语跟自己说过话呀,从来就是高高在上的板着面孔,说出的话来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冷冰冰的。杜若将信将疑地抹抹嘴,用力将满嘴的饭粒咽下肚去,低头从雨衣中钻了出来,瞧任燕从容自若地收起雨衣,红扑扑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水珠,黑发和丝巾在凛冽的山风中舞成一个黑白分明的样式。时常是冷光刺人的眼里竟然闪烁着融融的波光,经常是冷语冰人的嘴角也浮现着几许盈盈的笑意。杜若狐疑不决地愣怔着眼,一时间竟又怀疑自己的眼睛也出了毛病,直到任燕掏出他放在雨衣中的手套,挑起他靠在崖壁下的畚箕,这才确信不疑地紧走几步,一把拦住任燕,“回去吧,你儿子也没人照看,这是力气活儿,你一个花骨朵儿的女老师,会吃不消的!”
任燕淡淡一笑,一缕红晕飞上了脸颊,心里却像噙了块蜜饯似的甜蜜蜜的,稍稍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走一步,“不要紧的,我没你说的那么脆弱,我也早不是什么女老师了,这点力气活儿还干得动!”
“谁说的,你在我心目中就是女老师,你在我心坎上就如同七仙女似的是神。我不管别人怎么对你,在这块地,决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也不管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在这方天,决不让你折半点颜面!”杜若信誓旦旦地梗着脖子,唯恐有失地瞪大着眼睛,一脸忠诚与坚贞的表情,两道满含热望的目光火辣辣地盯视在任燕的脸上。
“行啦,知道啦,遇事儿就赌咒发誓,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没拆穿你的西洋景吗,总不成当我是花瓶供在你案头上,总不能当我是金鱼养在你金鱼缸里吧,不干点活儿,老得你照顾,我心里也不安生呀!”
杜若犹犹豫豫地让开去路,云山雾罩地跟在后头。两人刚刚走上山崖,先是点上的小青工像发现安琪儿似的,热情洋溢地喊一声,“杜嫂子,这边来!”接着站里的小青工也像发现希罕事儿的,激情澎湃地喊一声,“任姐姐,这边来!”再后工区所有的小青工都像发现了神仙姐姐的,漫山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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