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放心,”何苍天从容说道,“小人以为,楚王自请入朝,杨骏是一定允准的。”
“咦?为什么?”
“回殿下,先帝末年,操劳万几,沉疴在身,彼时,他老人家虽然重用杨骏,但其人跋扈,已露端倪,先帝看在眼中,已有尾大之虑,因此,徙南阳王柬为秦王,都督关中诸军事;始平王玮为楚王,都督荆州诸军事;濮阳王允为淮南王,都督扬、江二州诸军事;并假节之国。”
顿一顿,“以三位皇子分镇方面——都是天下第一等要地,其中,还有太子母弟,其实就是为了今日——以为外援,去杨氏之逼也!”
太子母弟,指的是秦王柬,他是今上唯一的同胞兄弟,且,智力正常。
至于“操劳万几,沉疴在身”,好像司马炎先生工作太勤奋了,宵衣旰食,累出了病——这是何苍天睁眼说瞎话,司马炎先生确实是累出的病,但不是因为工作,而是“极意声色,遂至成疾”也。
“这一层,杨骏其实也是心知肚明的,”何苍天继续说道,“因此,对于秦王柬督关中、楚王玮督荆州、淮南王允督扬、江二州,一直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楚王玮自请入朝,在杨骏眼里,就是自去根本之地,求之不得,岂能不允?”
皇后虽早已认定,何苍天是个人才,但这一番话说出来,还是再次“刮目相看”!
半响,“朝章典故,你居然如此熟悉!个中曲折,擘画如此明白!唉!……”
“谢殿下奖谕。”
俺整整准备了十五天呢。
“奖谕”归“奖谕”,但不代表皇后就立即接受了何苍天的建议,原因无他,实在是做嫂子的对这个小叔子的个人观感欠佳。
“这样吧,”皇后慢吞吞的说道,“汝南王亮、楚王玮,都作为备选!万一……汝南王乐意跟咱们结盟呢?”
何苍天微微一笑,“是,殿下圣明。”
“宗室之外,”皇后说道,“‘当朝诸公’……也要联络吧?”
“是!”何苍天说道,“不过,这班大佬,坐观成败,未必就愿意直接措手,但,还是不能不联络!”
“嗯?”
“回殿下,其一,他们‘坐观成败’,便是咱们赚了——事起之时,杨骏就算壮起胆子抗旨,朝堂之上,也无人听他招呼。”
“嗯!”
“其二,事定之后,也需朝士之有闻望者出来参政——绝不能把中枢整个儿的交给宗室!”
皇后不禁动容,“不错!”
顿一顿,“‘朝士之有闻望者’,你以为,哪个可为备选呀?”
“回殿下,一卫瓘,一张华,不做第三人想了。”
皇后想都不想,“那就张华!”
“彼时,”何苍天慢吞吞的说道,“杨骏虽去,但中枢的格局,一定是政出多门——还远未到二圣乾坤独断之时!以张华的脾性,这般混沌的局面,他未必愿意出头的。”
本来是“乾纲独断”,何苍天别出心裁,改成“乾坤独断”——将“坤”也扯了进来,前头还加了个“二圣”,本来必定为皇后所乐闻的,但皇后的眉头反皱了起来,语气也变成了冷笑:
“你方才说‘不做第三人想’——张华既不肯‘出头’,这个‘参政’的,就只能是卫瓘喽?”
“是——诚如圣鉴。”
皇后大怒,上身一下子挺直了,左手按膝,右手在榻面一拍,“你!”
气氛立即尴尬了。
贾谧赶紧,“阿后!阿后!”
随即转向何苍天,“云鹤,你博闻强记,不过,有一件事,或许不大清楚?这个,今上待位东宫,论及婚姻,呃,呃……”
甚难措辞,“呃”了两声,还是卡住了。
何苍天点点头,“此何等事,小人虽不敏,怎敢不知?”
转向皇后,深深一揖,“殿下,正因为有这段往事,才不能不用卫瓘!”
皇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为何?”
“权戚虽去,乾坤未定!不能不示天下以至公!——任用卫瓘,就是最好的‘示天下以至公’!”
皇后目光一跳。
“小人晓得,卫瓘当年有‘此座可惜’等暧昧语,但,何足介圣怀?当年,不解圣质者甚伙,如和峤者亦有‘恐不了陛下家事’及‘圣质如初’等语,殿下正位中宫,不也一笑置之?”
和峤的事迹,前文已经提及,在此不再赘述;至于卫瓘——
咸宁四年(公元二七八年),卫瓘入为尚书令。是时,朝野咸知太子昏愚,不堪为嗣,卫瓘每欲陈启而未敢发。会侍宴陵云台,卫瓘佯醉,跪御床前曰:“臣欲有所启。”司马炎:“公所言何邪?”卫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抚床曰:“此座可惜!”司马炎意悟,因谬曰:“公真大醉邪?”卫瓘于此不复有言。
虽然“于此不复有言”,但“此座可惜”四字,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卫瓘、和峤虽都以为太子“不堪为嗣”,但他们进言的性质是不同的,和峤是公开的,坦坦荡荡;而且,同贾氏也没有个人恩怨,因此,对于和峤,皇后或可以“一笑置之”,但对卫瓘,可就没那样容易不“介圣怀”了。
“此其一,”何苍天继续说道,“其二,依小人的想头,那卫氏女,原是殿下的手下败将——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多年之后,殿下高居九五,卫女匍匐尘土,云泥早别!殿下睥睨天下,如清风,如朗月!若还措怀于此事,这,这,岂非还以卫女为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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