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绳索终于一寸寸割断。
他手腕一翻,在腕上急急绕了一圈,反身就往反方向拉。
淤泥深陷的力量就像有十余人坠在绳索的那头做着对抗,光是腕上力量不够,他巧劲一带,直接把绳子缠到腰上。
光靠他一个人,想从沼泽里拖出人来,不可能。
下沉的力量仍在不断继续下沉,绳索磨着他腰腹上的伤口,一点点缠紧,缴磨。
曲一弦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警告她:“你不准松手,江允要救,你也要救。”
……
浸在淤泥中的双腿冰凉,泥土像是有呼吸般,她能感觉到土壤在挪动,呼吸,一点一点吞没她。
淤泥压迫至胸口时,她渐渐开始呼吸困难。
头晕眼花之际,她紧握着的江允的手终于受外力的分隔,一寸寸分开。
她努力睁眼去看,影影憧憧间,似有无数人在沼泽池前穿梭往来。
她耳边,是傅寻的声音,一声一声,越来越远。
曲一弦的意识渐渐就模糊了。
她的身体仿佛被吞没了,冰凉地浸在湖底。
她好像看见了江沅,从雪山的金顶上走下来。
这一次,她终于没有走远,她那身裙子飘在风中,她一如当年惊慌失措地抬手去压裙子。
风声过隙,她似也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不好意思地冲她耸肩笑笑。
“阿弦。”
她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她喉咙一阵发紧,像被铁片勒着,说不出话来。
江沅眸光怜悯慈悲地望着她,体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一直都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你带着我的相机,拍了很多很多的雪山金顶,我都看见了。”
曲一弦摇头:“相机的电源去年坏了。”
她出声时,声音沙哑零碎:“我跑遍了西北所有的数码店,全都告诉我设备停产了,没有匹配的电池。”
“我知道我知道。”
她轻声地安抚她:“打不开就打不开了吧。”
曲一弦的鼻尖一酸,眼眶红得发热,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我交给阿姨的遗物里,只偷偷藏下了它,不能连它也真的坏了。”
江沅没说话,她的眼神依旧是那样怜悯地望着她:“阿弦,我没怪你。”
“那晚我去车里拿水,听见彭深私下交易偷猎藏羚羊,我原本啊想等回去告诉你。
我躲得好好的,挨着车门,一秒一秒地数时间。
我好害怕呀,他们就站在车外,不停的不停地说。”
她忽然笑了下,声音微涩:“然后他们的声音突然就停了。”
“我吓得要死。”
她弯着眼睛,拍着胸口,低声细语道:“等了一会,仍旧没有声音。
我以为他们走了,悄悄抬起头来。
结果车窗上啊,印着彭深的脸。
我吓得尖叫,吓得快缩到了车底,我问他怎么发现我的?”
“他说,小姑娘,你的车窗上起了白雾。”
她笑了笑,笑容有些惨淡:“我说我不知道啊,我当时就想,我要死了,我一定要死了。
我就从后座爬到驾驶座上,我威胁他,我要去保护站揭发他。”
“他不怕,一点也不怕,拿着把枪,隔着一扇车门对准我,让我下车聊聊。
我就想,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我想摁喇叭吵醒大家,可他就像是能猜到我想什么一样,警告我,如果我吵醒了人,今晚这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下去。”
“我怕极了,我从小连蟑螂都能吓得一蹦三尺高,阿弦,我的脑子空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车里只有去保护站的地图,我想着开快点,开快点找到保护站就好了。”
“彭深不会让我有机会说出这个秘密的,我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悄无声息地遛走。
我就想着一定要提醒你,一定要提醒你,我开车走时,看见你了。
从后视镜里看的……”
她笑着擦了擦掉落唇边的眼泪,“可是保护站怎么也到不了,身后追我的车从一辆,两辆,变成三辆。
他们逼着我偏离方向,去了一个地图上根本没标志的地方。”
“车陷进了沼泽里。”
“我困在车上,求他们救救我。”
“彭深说,你下车,走过来。
我听他的话,下了车,沼泽很深,我刚下来双脚就陷了进去,一抬脚,一双鞋子都沉进了泥潭里。
我就赤脚站在沼泽里,我求他们,放过我,救救我。
好像只会说这两句话了,明知他们想看到的就是我永远沉进泥潭里,可我还是忍不住,跟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我多希望他们能救我,可是没有。”
她摇摇头,低着头红着眼,吸着鼻子,哽咽道:“他们把车拖走,就眼睁睁站在沼泽前看着我一点一点沉下去。
我看这世界的最后一眼,就是雪山金顶。”
“真的好漂亮啊……可惜,再看不了第二眼了。”
“阿弦。”
她忽叹了口气,眼神望向岸边的傅寻:“你结婚的话,记得帮我转告他,他要是欺负你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她又自娱自乐地笑起来,见她不笑,不解地眨了眨眼:“阿弦?”
她抬手,摸摸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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