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秋迟顿了顿,仰头饮了口酒,不羁一笑:“如果是韩岩明的那股援军,就不要等了。”
杭如雪脸色一变,骆秋迟缓缓看向他,目光深深:“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他们能坚持到这个时候,简直可谓是奇迹,也可以说括苍谷的大雪,既让他们深陷其中,也给了他们一丝生机。
他们利用括苍谷蜿蜒奇诡的地势,以及恶劣的大雪天气,制定相应的战术,同跋月寒的部队周旋至今,争取时间等待救援。
“可是你应当知道,韩岩明不会来的。”
骆秋迟又饮了口酒,望着杭如雪隐隐发白的脸色,却是霍然一笑:“但我并不会绝望,因为我同样知道,也有人不会放弃我们的。”
“为今之计,只有尽量减少伤亡,争取时间,等待他们的到来。”
“你说的‘他们’是谁?”杭如雪正想问个究竟:“是不是……”
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吵吵囔囔的声音,杭如雪与骆秋迟掀开帘子出去一看,才知原来是部下们抓到了一个逃兵,正扭到他们营前,想交给他们发落。
那逃兵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面黄肌瘦,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哭得脸上鼻涕泪水交错纵横,又滑稽又狼狈。
他见到骆秋迟与杭如雪出来后,忙颤抖着身子不住磕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太怕了,太怕了……我想回家见阿姆,我想回家见我的阿姆!”
他说着越哭越厉害,旁边不少围着的士兵眼眶也红了一圈,杭如雪却是冷面无私,高声喝道:“不管什么理由,临阵脱逃就是死罪,拉下去,斩了!”
那逃兵吓得身子一哆嗦,伏在雪地里猛然磕头求饶:“不,不,我不想死!骆老大,杭将军,我求求你们!我阿姆还在家中等着我回去,我不想死!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军令如山,没有特赦!来人,把他拉下去!”杭如雪一挥手,依旧冷如冰霜。
周遭士兵面面相觑,个个心生恻然,一时竟没有人上前来动手。
杭如雪的脸色越来越冷峻,正想再开口时,他旁边的骆秋迟上前一步,懒洋洋道:“不用拖下去了,我来动手就是。”
所有人脸色一变:“骆老大!”
那逃兵也浑身剧颤地望着他,吓得尿都出来了,骆秋迟却步步逼近,没有心软,他刷地拔出腰间长刀,冷光森寒,毫不迟疑,扬手就狠狠挥了下去——
那逃兵一声惨叫,不少人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却是冷风一阵,雪地里只悠悠落下一缕头发。
那逃兵吓得身子都瘫软了,双手颤抖地摸摸脖子上,这才确认脑袋还挂在上面!
他霍然看向骆秋迟,难以置信:“骆,骆老大……”
骆秋迟却已将刀收进了鞘中,抬头扫过众人,冷冷道:“还有谁想上来挨这一刀,挨了就给老子滚吧!”
周遭一片哗然,杭如雪急了:“骆秋迟!”
骆秋迟却依旧站在风雪中,岿然不动,一字一句道:“谁人家中无妻儿,无老母?我们在这里咬牙拼命,跟那群恶狼殊死相搏,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家中的妻儿老小,我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换来他们的安定!”
“你们心里都清楚,括苍谷是多么重要的一道防线,如果守不住,狄族人将长驱直入,踏破皇城,烧杀抢掠,践踏我们的家园,欺辱我们的妻儿老小,你们想看到这一天的到来吗?!”
“生死面前是个人都会怕,我不怪你们,想走便走吧,只是走了,就再也莫回头,因为既然选择当了逃兵,就再也不配穿这身军装,做一个保家卫国的战士!”
一字一句响彻长空,大雪纷飞间,人人无不震撼,不知谁先跪了下来,血红着眼嘶声道:“誓死保卫家国,绝不退缩!”
冷风呼啸,其余兵士紧跟着跪下,雪地中很快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人人齐声嘶喊道:“誓死保卫家国,绝不退缩!绝不退缩!”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大雪中,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壮烈豪情,那被砍了一缕头发的少年逃兵身子颤抖不已,忽然在雪地中跪挪了几步,抱住了骆秋迟的腿,嚎啕大哭:“骆老大,我错了,我错了……”
骆秋迟鼻头一酸,也红了眼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杭如雪在旁边亦是泪光闪烁。
不知谁带头先唱起了家乡的小调:“离人归,离人归,离人扛旗望故乡,檐头乌鸦溪上荇,开门照我梳妆镜,皑皑白云酿酒行,壮我儿郎前路兴,此去雪山赴沙场,擂鼓十万斩阎罗……”
众人齐声而唱,悲壮的歌声回荡在月下,泪水模糊了视线,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却更加坚定。
“离人归,离人归,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戚戚去故里,悠悠赴交河,征人三十万,回首月中看……”
“离人归,离人归,岁岁愁扳折,依依绾别离,独夜寒塘梦,相思愁白苹,几经金海雪,不见玉关春……”
大雪的尽头,众将士灼热的目光中,似乎看到了来年春暖花开,风吹河岸,慈母妻儿站在渡口,等待他们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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