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自魏于蓝头顶流下,他背脊挺直如竹,一动未动,目视着龚太傅,依旧一字一句:
“寒、门、不、会、只、出、一、个、魏、于、蓝。”
“你!”龚太傅提起砚台还要再砸,龚清漪赶紧上前拦住,她泪眼朦胧,抱住魏于蓝就往门外拖,“先别说了,我去给你上药……”
“你要再同他一起胡闹,就给我滚出龚家,我龚家丢不起这个人!”
龚太傅在身后怒声吼道,魏于蓝的脚步一顿,不顾龚清漪的拉扯,转过身,遥遥望向龚太傅,一张满布血污的脸,在灯下忽然笑了。
“师父,假以时日,不是那些学生发现受骗了,而是大梁已经摈除偏见,寒门贵族济济一堂,共同为国效力,不分彼此,你敢与我赌一次吗?”
(八)
说赌就赌,龚太傅似乎与魏于蓝杠了起来,他也开始四处游说学子与背后的家族势力,还提出约定日期,举行一场书院内的公投,想用这种方式快刀斩乱麻,将魏于蓝那点刚刚萌芽的变革之火掐灭在摇篮中。
一夕之间,变革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拦,即便学子们再想支持魏于蓝,也拧不过家中长辈的授意,不知不觉里,局势已经完全倒向了守旧派那边。
夜风呼啸,屋里又黑又冷,魏于蓝坐在窗边月下,久久未动。
他头上的伤还未完全好,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龚清漪提着药箱轻轻走了进来,一时有些无法适应屋中的黑暗:“为什么没点灯?”
窗下那道背影一颤,将手中木匣一盖,掩入袖中,嘶哑着声音道:“我,我想静一会儿。”
龚清漪毫无所察,只是缓缓走近,坐在了那道身影旁,靠在他肩头,泪水无声滑落。
“无lùn_gōng投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等到事情一了,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魏于蓝没有动弹,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背影,他怔怔地望着虚空,好半天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似乎下定决心般,猛地揽过龚清漪,将她往床榻上一推。
帘幔飞扬,暖香缭绕,魏于蓝仿佛饮醉了般,胡乱地吻着龚清漪,一边还伸手去解她衣裳,唇齿间溢出不明的呓语:“好,我们成亲,你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我会成功的,你信我……”
龚清漪从未见过魏于蓝如此失态的模样,她一惊之下就想坐起,却被那只手又大力按了下去。
“别拒绝我,我其实很怕,很怕……”
龚清漪在灼热的吻中喘息着:“怕什么?”
“害怕失去你,害怕你……”魏于蓝忘情地深吻着,后面两个字模糊不清,龚清漪也没听明白,只是双手渐渐软了下去,不再挣扎推拒。
一夜飞蛾,一夜沉沦,一夜相拥而眠。
后来很久之后,风雪漫天,龚清漪赤着脚一步步踩在雪地中时,再回忆起那一夜,才恍恍惚惚地察觉过来,那两个字大概是——
恨我。
害怕你,恨我。
初冬十月,朔风渐起,一桩贪墨案震惊朝野。
主人公不是别人,正是素来刚正不阿的朝中巨儒,龚太傅,而揭发他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乘龙快婿,竹岫书院最年轻有为的少傅,魏于蓝。
这桩案件在坊间掀起轩然大波,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据说那证物是一颗夜明珠,乃朝中一位官员私赠给龚太傅的,原本同僚间交好,登门送礼不算什么,但坏就坏在那位官员犯了事,早已被处死,而他犯的事也不是普通的事,而是通敌卖国的大罪。
是的,那位官员正是一名武将世家,龚太傅还曾在朝上为他求过情,说过话,当今陛下最为忌讳的就是四个字,文武勾结,如今连龚太傅的“女婿”都站出来指认了,当下他再不疑有他,大笔一挥,将龚家满门打入了天牢,除却一人——
魏少傅的未婚妻,龚家四小姐,龚清漪。
因魏少傅检举有功,为了未婚妻特意向梁帝求情,梁帝网开一面,只判了龚清漪游街百日。
但有时候,活下来比死还要痛苦。
龚家满门抄斩的那天,龚清漪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散下的长发笼罩住她整个身子,听到魏于蓝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她才一点点抬起头,苍白的面孔对着他一笑,一字一句,声如鬼魅。
“那天在房里,你没有点灯,不是你心神不宁,只是因为,你当时正在看你袖中……藏着的一颗夜明珠吧?”
(九)
龚家倒了台,变革的最大阻力也没了,剩下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魏于蓝在书院的声望被推至顶点,只等公投之日的到来。
但他直到这时才发现,还忽略了一个人。
龚清漪游街第一日,赶去的他被秦之越一拳打翻在雪地里,“你这畜生欺师灭祖,忘恩负义,怎么还有脸来?!”
他吐出一口血水,在龚清漪木然的目光中,强压下心头悲怆,狠狠推开秦之越,面向周遭百姓高声道:
“贪墨误国,生民堪忧,小家与大家之间,魏某问心无愧,义无反顾,择其二而百死无悔。”
慷慨激昂的陈情中,百姓们一片叫好,纷纷簇拥上来,而秦之越则吐出一口唾沫,扭头跟上龚清漪,陪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了雪地中。
透过人群,魏于蓝看着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远,寒风掠起他们的衣袂发梢,他眸中忽然就升起了水雾,想拔腿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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