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贾亚烈不得不打断她的美好回忆:“你在家呆了多久?”
“大概三四个月,从来没出过门,也不敢出门。我的心情……又或者说是精神,渐渐恢复了正常,也不再做噩梦。我开始考虑以后的事,因为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
饶锡说,“你可以选择报警,继续读书,回归正常的生活。”
禾诗蕊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正常生活是什么,大家都以为我死了,而我,也不想对一个个认识我的或着想认识我的人去解释我的过去。我了解到,网络、科技发达了,我这样一个失踪了7年居然还活着出现的人,难免会吸引媒体,那么,我的遭遇岂不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不想再受到关注了,我不想面对别人看我的目光和可能引发的议论。”
聂羽峥沉静地望着她,“所以,你决定隐姓埋名去昌朵地区的乌来村当义务教师?”
禾诗蕊抬眼,“是的,大学的时候,我报过名。不过那时是想着去艰苦的地方锻炼、奉献一下再回来,而3年前,我想的是,去了,就留在那里。乌来村很美,四面都是冰川雪山,只不过道路险恶,去的人少。所谓的条件艰苦,都是主观感受,对我来说,那里跟天堂一样,人不多,每个人都很真实,没有阴险狡诈、是是非非,我教孩子们写汉字、看书,告诉他们什么是美好,但从来不提我的过去,因为在那里,我都快忘记了。”
从她那些搜索记录上看,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忘记。
从昌朵那边发来的后续调查情况显示,禾诗蕊化名何诗心义务教书期间,对学生们一直很尽心,也从来没有要过学校一分钱,孩子们都非常喜欢她,学习的热情非常高,校长一再强调,诗心是他见过最好的老师,希望她还可以回去。
利用黑魔法一般的负性情绪诱导,差点将三个讯问人员拉进心理控制陷阱的禾诗蕊,却对乌来村的孩子们倾尽所有关爱,她,真是一个极为复杂的人。
饶锡些许动容,定了定神,问:“你对乌来村的孩子们那么好,是因为曾经失去孩子吗?”
“这个问题你们上次问过我了。”禾诗蕊观察着对面三人的表情,咬了咬牙,坚持道:“我没有孩子。”
贾亚烈拿出两个密封袋,一个装着一小截白金链,一个装着剩余的链子和吊坠。
禾诗蕊愣住了,盯着它们,微张着唇些许颤抖。
贾亚烈解释道:“曹义黎有收集女性丢弃物的癖好,这些年,曾大强将你用过的东西都送给了他。这条项链也是他的收集品之一,日期是你失踪后的第4年,2月份。另外一小截链子是同年9月份全市进行污染土壤摸底取样时,从一具女婴尸体上提取的,经过比对,你与那个女婴系母女关系,而她的父亲就是……”
“别说了!”禾诗蕊忽然大喊。
“禾诗蕊,请控制你的情绪!”饶锡厉声道,“警察问话,不是你说停下就停下的。”
她焦虑起来,有些坐不住,一个劲儿深呼吸,目无焦距却到处乱看,双手紧握拳头,眼中戾色忽增。
聂羽峥言中了,那个死去的婴儿,确实就是她的软肋,她的心理防线,有了松动的迹象。
贾亚烈继续说:“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曹义黎和曾大强的矛盾就是从那一年开始的,这与你之前说的‘因为5万块和15万块的勒索,两人有了矛盾’不符。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曾大强对你超乎寻常地好,还给你买很贵的化妆品,几乎对你有求必应。你告诉我们,是不是因为你生下了曾大强的孩子,但孩子不幸夭折,曾大强对你产生了同情心?”
禾诗蕊惨白着脸,声音尖利,“那又怎么样?他对我的同情心是一时的!我是见证他杀曹义黎的人!他还是打算杀我灭口!”
聂羽峥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注意克制情绪,看住她问:“白金项链是你被囚禁阶段最珍贵的随身物品。上次,我问过你它的事,你说,丢了。其实,你将它放在过世的孩子身上,交由曾大强埋葬。可你知道他将孩子埋在哪儿?一片荒地,遍布重工业厂区,四处是掩埋废料的大坑,连土壤原本的颜色都看不清楚。土壤受重金属污染,被划为第一批重点整治区域。要不是土壤取样,她还不知道要孤零零地躺在里头多久。”
“现在呢?她……她在……”
“已经在市郊的公墓安葬了。”
禾诗蕊捂住脸,眼泪止不住地流。
聂羽峥有意煽动她的怒火,“出生就夭折,本来已够不幸,为什么要让她沉睡在那种地方?你将自己随身的首饰给她又如何?你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了解凭什么这么说我!”禾诗蕊完全被激怒了,声泪俱下,近乎嘶吼:“你知道我在曾大强家里过的是什么生活吗?!我没被折磨成一个神经病就足够了不起!最初,连几只吸我血的蚊子都是我的精神支柱!我告诉自己决不能丧失意识!决不能求死!我要活着!因为还有这些蚊子需要我!后来,我怀孕了,曾大强和曹义黎谁都不敢确定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没有人愿意为她负责!可这个孩子是我那段时间又一个精神支柱!那时候我已经完全屈从于他们了,他们就是我的天啊!我愿意生孩子,愿意照顾孩子,可他们不愿意啊!孩子我自己生的,你们都是男人,不会体会那有多痛!只要经历过那种痛,什么对你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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