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褚晏这天夜里又做梦了。
梦里他压着那个仙女一样的小娘子,大手撑在她脸侧,唇贴紧着她的耳朵问:
——他是谁?
小娘子颦眉蹙頞,依旧不答,他便发狠地撞着她,反复地求证:
——是不是我,是不是我?
惊醒时,天光蒙蒙,麻雀从窗外扑枝掠过,褚晏一骨碌坐起来,掀开被褥一看,脸又黑了。
小厮从外间进来,按点催他起身:“郎君,该起床练功,然后进宫上值了!”
褚晏“嗖”一声把被褥盖好,僵坐在床上不动,小厮进来看到他的表情,一愣后,领悟。
又来!
这个月都第几回了!
小厮忧心忡忡,闷咳两声,去衣橱里给褚晏取来套干净的xiè_yī亵裤,又亲自给他拆下脏污的被褥。
等一通忙活完后,褚四郎已衣冠楚楚、像模像样地站在镜前,很是正气凛然、意气风发的少年样了。
小厮思来想去,搓着手上前规劝。
褚晏看他一眼,显然知道他要讲什么,气定神闲地道:“很正常。”
小厮还是忍不住:“以后那些画……能少看,还是少看点吧。”
褚晏正摸着下巴端详镜中的自己,闻言只当他放了个屁,眼一抬,提上枪往外去了。
明昭最近都没再去八仙馆找书,褚晏很郁闷。
她来文德殿的次数倒是没少,只是跟他眼神交流的次数像是少了,褚晏经常盯她看老久,她却眼珠都不朝他转一下,害得他一天天望夫石一样地杵在大殿里,隔三差五给巡查的指挥使拍后脑勺。
“你想什么呢?”
最后一回,指挥使忍不住这样问他。
他张口就编:“家母近日思念兄长,郁郁成疾,昨夜晚膳都没能吃下,我有点担心。”
脸不红心不跳。
指挥使半信半疑看他两眼,交代:“官家下午要启程去艮岳行宫,预备在那儿小住一段时日,同行的还有后宫里的各位贵人,这条路虽然近,但也难保没有意外,到时候千万给我精神点。”
说罢,又迟疑地收住脚:“但你要是担心令堂,这次不去也……”
褚晏心神一动,立刻:“我不担心了。”
指挥使:“?”
褚晏容光焕发:“卑职的意思是,如果家母知道卑职在这种时候临阵逃脱,忧思肯定会更重的。
指挥使放心,这次伴君,我一定只立功,不闯祸!”
指挥使眯眼。
褚晏便朝他笑,日光下,一个酒窝,一口白牙。
少年郎的笑容最是真诚可信,指挥使不由也笑起来,在他肩膀上一拍,叮嘱两句后,走了。
七月流火,京中天气却并不见转凉,褚晏随官家前往艮岳行宫避暑,当夜得闲后,一个人把这偌大的园林溜达了一遍。
什么珍禽园、挥云厅、揽秀轩、紫石岩、梅岭、雁池……五花八门的景致比禁廷还多一大半,褚晏一圈逛下来,发起了愁。
那么多的地方,他得上哪儿去偶遇明昭?
叉着腰站在草坪上吹了半天夜风后,褚晏福至心灵,展望树影重重的南方。
大概,还是八仙馆了。
一日午后不用轮值,褚晏拾掇整齐,立刻往八仙馆走。
抵达时,馆外人影寥寥,果然,愿意在这种闷热天气里来读书的人并不多。
褚晏窃喜,踌躇满志进入馆内,从一层找至最顶层,在最顶层时,被一名内侍拦在了入口。
“明昭长帝姬和周公子在内,褚侍卫如要进去找书,还请稍后再来。”
褚晏脑袋里“嗡”一声,像是炸了个雷:“什么公子?”
内侍给他低沉的声音唬得一震,抬眼瞄到他黑压压的脸,心里更打怵:“就是……礼部周侍郎家的大郎君,周弘应公子。”
褚晏全身气血上涌,那颗热腾腾的心却一下冷得像给冰块内,戾气盈盈。
明昭把一本书放回书架上,淡漠地对身后人道:“我听完了,你走吧。”
薄光里,一人襕衫藏青,缁冠乌黑,眉眼清俊温柔,泰然自如地站在书架前,微微一笑道:“难得来一次,就让我留下来多陪陪殿下吧。”
明昭低头找书,眸底浮起不豫之色,周弘应看她不语,心想应是默认了,笑着走上前。
明昭立刻后退一步,撩眼,眼神冷而静:“你走吧。”
周弘应一愣。
这时,侍女拂冬走过来低声禀道:“殿下,褚侍卫在外求见。”
室内二人情绪皆是一变,一人惊疑,一人眼底冷意溶解。
“让他进来。”
明昭把书放回架上,转身隐去眉梢笑意,拂冬应声退下传话。
周弘应默立在暗影中,眼往外展,脚步声飒沓,一人身着殿前司玄色圆领窄袖长衫,脚踏一双皂靴,按着腰间佩刀一步一步地走进来。
周弘应对上他眼神。
褚晏朝他笑,很标准的笑里藏刀。
周弘应面沉如水,垂眸思忖一瞬后,转身向明昭道:“那我改日再来给殿下请安。”
明昭没有应,目光沉浸在翻开的书页里,思绪飘在那人的脚步声中。
褚晏跟离开的周弘应错身而过,他发现他比周弘应高出半个头。
这很重要,褚晏气势一下更足起来,头微微一偏,自得地朝明昭走去。
明昭捧着书站在过道里侧,依旧眉眼不动:“什么事?”
两个侍女都不在近处,褚晏径自靠近,手背在后头,弯腰问她:“他是殿下心里边的那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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